听到此处,王子腾终于明白了妹子对柳湘莲恨意深重的缘由。
他对此很不以为然,宝玉是何种性子他也有所了解,发生冲突还真未必就是柳二郎有过错。
可妹子这么认为,他也没必要为柳二郎辩解,帮理不帮亲嘛!
开口之后,王夫人的倾诉欲顿时被激发了,她又接着说道:“二哥!你还不知!柳二郎可不仅仅是作践宝玉这么简单,那天在香山上,这个孽畜对王家极尽诋毁,满口子污言秽语,分明不把你和王家放眼里!幸好你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要让他知道王家不可轻辱,更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王子腾很是无语,如果能够,他很乐意给妹子出口气,同时也维护王家颜面。
问题是柳二郎眼下正是永隆帝跟前的大红人,同他斗何异于向皇帝叫板?
是嫌自己命长吗?还是嫌这荣华富贵的日子过久了?
妹子已然疯魔,执念难消,王子腾懒得白费口舌,沉声允诺道:“你且放心!为兄定不会放过小贼!早晚叫他身败名裂,以偿前罪!”
得到兄长保证,王夫人脸上顿时浮现诡异笑容,点头不迭:“就要这样!就该这样!让他不得好死!死的时候还要万人唾骂!”
王子腾本是想了解内幕,看看有无机会化解彼此间的冲突。但妹子处于疯癫妄想之中,显然不可能理智的商议对策,于是便命人将她扶回内宅的侧院,好生休养。
他自己则另有重任,仔细沐浴过后,重整官服,进宫面圣!
……
大明宫,勤政殿,西暖阁。
“爱卿归来,朕今后总算可以放下些担子了!”
王子腾入殿跪拜之后,永隆帝并未直接让他免礼,而是从御座上走下来,热情的将他拉起。
不管心里积累了多少怨言,得到皇帝如此礼遇,王子腾所有的不满全都丢到瓜哇国去了。一时间激动不已,豪情满怀,只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
他眼中含泪,哽咽道:“陛下!臣……”
“坐!坐下再说!”
永隆帝指着太监刚搬来的绣凳让他坐下,和颜悦色,简直像对待挚交好友一般。
王子腾诚惶诚恐,先是百般推辞,未得应允,不得已才千恩万谢后坐了,脸色涨红。
永隆帝也转身回到御座上,换了深色,忧愁叹息:“现今多事之秋,辽东鞑子蠢蠢欲动,江山社稷危如累卵。幸有你镇守西北,让朕省心不少,否则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陛下言重了,您在天子,九五之尊,仙福永享,断不会如此的!”
从受宠若惊中缓过劲儿来,王子腾心里大感不妙。
京都谁不知永隆帝“刻薄寡恩”?竟对自己另眼相待,怕是接下来会有大苦头吃!
想到此处,他打起万分精神,不敢丝毫轻怠,恭敬道:“陛下明哲万里,天纵英明,臣些微功绩,也不过是奉命而行,何敢居功?”
“话不是这么说。”永隆帝还是很讲究的,并没有抢夺手下人功劳的癖好。
他反问道:“若论支持,朝廷每年给辽东三百多万两军饷,换来的是什么?就像是俗话里将的,这局势已经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你在西北做的就很好,至少没闹过什么大风波。”
其是没闹出大风波的主要原因是蒙古诸部各自为政,内斗厉害,无力进攻中原,最多也就时不时过来抢掠一番,这就好像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虽然惹人厌,习惯了也就好了。
永隆帝看着这位肱股之臣,问道:“这次回来,朕要重用爱卿!不知爱卿可愿担起这份担子,为朕分忧?”
来了!来了!大菜来了!王子腾猛地打个激灵,暗道这“超臣”礼遇果然不是白给的!
不敢丝毫耽搁,更不敢流露分毫不满,他连忙站起来,跪地慷慨应道:“陛下有命,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陛下吩咐便是。”
“好!朝廷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忠贞之士!”永隆帝赞了一句,方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朕久欲整饬京营。新任协理柳湘莲提出轮训之法,可朝中大臣反对者甚众。最后朕还是愿意给他一次尝试的机会。你可知为何?”
“臣愚鲁,安知圣意?”王子腾忙回答。
不管实情如何,眼下他最好的选择便是说不知道,推个干净。
永隆帝并没有追问,自顾自的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因为别人干不好!京营向来号称诸军精锐,但盘根错节,早已腐朽,难堪一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整饬势在必行!朕举目满朝,众臣或无胆量,或乏手段,竟无一人可担此重任。不得已只好让柳家小子试试,成败倒是其次,朕要的就是能干事的臣子!”
说道这里,他忽然住口,沉默无声的遥望窗外飞雪,似乎在思索什么。
等了又等,王子腾跪在地上着实不舒服,抬头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永隆帝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望着跪伏在地上的臣子,冷声道:“机会可以给他,但不能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一个小儿身上!”
王子腾心里突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柳湘莲的说法,训练一团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朕给他拨款五十万两竟还说不够!这不能不让朕担心,他到底能走多远!所以,朕想另择一重臣,同时练兵。若没有对比,谁知练兵成效如何,到底是好是坏?爱卿以为可行否?”
“陛下圣明!”王子腾先拍龙屁,想都不用想。
接着他便揪心起来,陛下之意,必是让自己也练兵。
练兵无所谓,柳二郎这样的毛头小子都能干,他自信也能练好。
问题是要练的是京营,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这回归京,他最初的打算和众勋贵打点好关系,今后彼此扶持,怎好得罪众人?
须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王子腾心里万分纠结,全都写在脸上。
永隆帝视若无睹,用充满厚望和期待的语气道:“朕遍观朝中,此等重任非你不可!京营定要掌握在勋贵手中,而勋贵之中,论才华能力,你当仁不让!”
这简直快把自己捧上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呢?王子腾暗叹一声完了。
柳二郎为何要轮训?不就是耍滑头想混过去嘛!这谁看不出来?
自己练兵该怎么搞?练得好不算什么,却要得罪一大群附着京营之上的蛀虫。
而练得不好被小年轻比下去了,就更加颜面无存了!
心里抗拒,可不敢推辞,王子腾清楚的意识到,永隆帝对王夫人的处置只是在敲打和警告自己。
倘若不识趣,那接下来遭殃的就不止是王夫人了!
“陛下请放心,臣粉身碎骨亦要练出精兵强将来!为王前驱,荡平宵小!还大熙一个郎朗乾坤!”
“说的好!朕就知道爱卿不会让朕失望,不愧是肱骨老臣,国之干城!”永隆帝哈哈大笑,威严大殿之内,君臣相得。
当然不是永隆忽然“移情别恋”,不再重视柳湘莲。而是在他看来,柳湘莲太过稚嫩,底蕴不足。若是换了王子腾主持练兵大计,现任京营节度使邹文盛岂敢暗中掣肘!
但也不能让他完全取代柳湘莲,没了鲜明对比,这老家伙也是个滑头!
君臣对坐,细谈一番,分外融洽,谁都没有提王夫人的事——永隆是根本不在意,王子腾则是没胆子,生怕触怒至尊。
陛见结束,为表现自己对臣子的重视和厚待,永隆帝特意吩咐戴权亲自领路出宫。
此时屋外寒风呼啸,雪花漫天,到处是银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