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陶瓷娃娃是玉朝那边的商人送过来的,这里是冲越国,陶瓷之类的东西可是稀罕物,可不像在玉朝那般,这做工不怎么精致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小陶瓷娃娃是常见便宜的。河萝觉得那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希望买到一个了,那要价她想都不敢想,玉朝是什么地方,她更是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面只知道自己的国家叫冲越国,至于玉朝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应该是个很远的地方吧。
可是不远的,眨眼之间,河萝和敕娓娅不就到了玉朝吗,不就到了玉京吗?和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一起长大是敕萝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可是那个小陶瓷娃娃对她还不错,敕萝打心眼里发誓,一定要护的这个小陶瓷娃娃平安一世——因为还听那个商人说,陶瓷娃娃都是易碎的,就算是那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光滑,就像那打磨了无数次光滑圆润的石头,可是是没有办法比的,只要轻轻一掉在地上,陶瓷娃娃就会碎掉的。再后来,敕萝看见了敕娓娅的绝望和挣扎,那般陶瓷娃娃一般脆弱,一般软,从小被呵护着无忧长大的,温柔如水的人,怎么可能负担的起呢?所以敕萝看见敕娓娅慢慢的越来越好的时候,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她也不平,她也想为国家报仇,可是她知道那对于敕娓娅来说是什么,可能是下半生无尽的地狱吧,所以等到了玉京的尚书府之后,敕娓娅发现了当今被皇上一路提拔位高权重的人和那日夜晚捧着一壶酒和她看月色的人是一个人之后,敕萝毅然决然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饮干一碗化功散——宁尚书那个时候,是不允许敕娓娅走的,那个老人是冲越国的皇后的父亲,冲越国的皇后是那个老人最疼爱的小女儿,可是却在交好世家来提亲履行指腹为婚的婚约之前,先告了罪退了婚,原是小女儿不久前无福病逝了,实际上那个任性的小女儿,那位老人的掌上明珠,那位老人听说噩耗之后流着泪望着外面残阳喃喃自语说想要再见一面的小女儿,嫁去了冲越国为皇后,过的很好,夫妇恩爱,只是没想到一夕之间,竟如此了。
敕萝记得那天真乱啊,有敕氏遗族恨不得直接跳起来生吞活剥了这个不争气的懦弱的废物公主,还有一些敕氏遗族满脸失望怨恨的静静的看着敕娓娅,心里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吧。宁尚书暴跳如雷,原因无他,其实敕萝觉得,那不是作为拥有着一半冲越国血脉作为一个冲越国的人来玉朝潜伏这么久的宁尚书的暴躁和权衡,不是对家仇国恨的痛怒,而是作为一个鬓边早已斑驳的老人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的仅剩下的一个血脉的怜惜,宁尚书当时气的胡须发抖,说了很多重话,可是敕萝看见了宁尚书那眼底深深的悲伤,敕萝想,宁老爷子,是害怕的,害怕这事情一旦出了一点苗头风声,这位老人连小女儿最后留下的孩子都护不住了,可是宁老爷子也是深深的无奈和痛惜的,他知道拦不住的。宁老爷子是知道,自己拦不住的,这个眼神坚定,从来的时候一直温润如水脾气软糯的外孙女,眼神是那般的坚定,就和当初自己的那个小女儿一样,是那般的不听话,可是他还是同意了,同意了自己那任性的小女儿,希望她一生快乐,不要过的不如意,搭上了终身的幸福,可是他现在却无言,只能用暴怒之后的沉默来面对敕娓娅。他真的怪敕娓娅吗?怪的,怪敕娓娅这般做了万一来日,是要活生生再在他这个老头子的心上剜下去一块肉吗?这份无言沉默放走了敕娓娅,可宁老爷子做了很多的,他还是给敕娓娅找了好身份,却是作为他的女儿,那个在小女儿出嫁冲越国之后又出生的一个女儿,可惜那个女儿身子太弱了甚至没熬过出生的冬天,本也是个意外出生的孩子,所以宁尚书没有让旁人知晓,尚书府里都是自己的人,所以本也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宁尚书藏在深闺里藏的十分好,十分疼爱的女儿宁如意,就这样嫁给了当时还在节节高升的丹甫阁·。
其实说是嫁给了节节高升的丹甫阁,不如说后来仍在高升的丹甫阁始终有一个痛处,那就是总被人说这也是沾了前兵部尚书的光,是沾了宁如意的光,倒是个好运气的,得了皇上青眼一朝是从贫寒成了权臣,娶了个夫人更是得力的。那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是让丹甫阁不舒服的,既是宁尚书后来不知为何隐退朝堂也不能驱散这阴霾和窃窃私语。开始的时候丹甫阁本来更不愿意娶这位夫人了,谁又能知道他本是不愿意的呢,还要被那般说,如同攀了什么一样,直到发现是宁如意,丹甫阁还算好了点。
可是,敕萝也一点点看见,看见丹甫阁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沉默,到最后甚至看见丹甫阁的怪罪怨怼——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这般糊弄他呢?一个藏在深闺里千娇万宠的女儿,那个月夜之下的灵动和心动,仿佛都是一场大梦,丹甫阁是那样的怪宁如意,怪她为什么如此心机,早知道却还是什么样子的,处心积虑的为了嫁进他家的门,为了日后尚书府的荣华富贵?敕娓娅没有办法解释的。她怎么解释呢?她怎么张嘴解释呢?也是了,那时候的丹甫阁虽然也是个无名小卒,他没有欺骗她,可是敕娓娅却没有办法告诉他她是什么人,丹甫阁停留的几天,和敕娓娅谈天说地了好久,他十分欣赏这个竟然如此见地又温柔的女子。可是撒一个谎是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的,她不是敕娓娅,她是宁如意,她本是宁尚书养在深闺里的小女儿,不知道那些个别的的,她也不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