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等人还未卸了脸上的油彩,就闹哄哄的跑了进来,吃这个要哪个的,探春笑骂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偏生太太们不在了,我们要听几处戏都不成了!”还穿着娘娘的凤冠霞帔唱完《长生殿》的龄官就着宝玉的手吃了一口酒,对着探春说道,“好姑娘,我都唱了这么一个晌午了,嗓子疼,你多少也心疼心疼我,让我歇口气,吃口酒,等会缓过劲来,再给姑娘唱一个下午,如何?”探春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会若是不把你那细细好的东西唱来,什么酒都不能喝了!”
李纨忙叫众人去洗了脸,换了衣裳,过来吃些东西,“等会就不必扮上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若是有想听的,你们几个只管是敬酒去,她们必然要唱来。”众人都道很是,这边长辈们去了,只留下这些少年人,饶是李纨尤氏等人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算不得很老,自然也喜欢热闹,没了管束,便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薛蟠见到黛玉等人行酒令,如何会玩这个,乘着众人不备,先是躲在另外一桌,让晴雯剥了一个香榧给自己吃,又出门去到处看了看芍药花。众人玩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却忽然不见了湘云。只当她外头自便就来,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儿。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的着。
倒还是薛蟠进来,对着众人笑道,“了不得!云丫头喝多了些,竟然在山后头找了个大石头躺在那里打盹呢,”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可别惊动了她。”说着,都蹑手蹑脚的出了门,薛蟠带着众人走过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被芍药花围绕的石磴子上,一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湘云许是觉得石板有些硬,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当枕头。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黛玉噗嗤一笑,“云丫头可真是,这时候在外头如此醉卧,再等会醒了酒,只怕是又要来灌咱们了!”宝钗等人忙上来推唤搀扶。
湘云显然是有些醉了,脸上绯红一片,闭着眼,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嘟嘟囔囔说:“泉香酒冽,……醉扶归,宜会亲友。”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磴上还睡出病来呢!”这时候被推醒了,湘云恍恍惚惚见到众人都在,含笑望着自己,定定神,这才左右看了看,才知自己醉了。她有些害羞,又强自笑道,“我怎么睡在这里头了?”众人都笑,“谁说不是呢?若不是薛大哥哥遇到了你,只怕等会你都要被那蜜蜂蝴蝶给抬走了。”湘云笑道,“我力大如牛,如何能被抬走?”于是一时间众人说笑不已,复又和湘云一起回到了红香圃,这时候众人吃了饭,也不再听戏,只是众人到处赏玩,吃过点心,有的站有的立,有的观花有的赏鱼,也有下棋,也有在花树繁荫下窃窃私语的,探春和宝琴在下棋,邢岫烟和迎春观棋,芳官等人还要吃酒,李纨就不许了,“你们还要用嗓子呢,可不能再多吃了。”毕竟这也是白天,若是浑喝酒喝醉了也是实在不像样,芳官龄官等人还意犹未尽,宝玉偷偷和她们几个说,“晚上叫人预备下东西,咱们关上门来躲着喝就是了”,芳官等人这才算罢。
春日渐暖,午后不免就有些犯困,薛蟠盘膝坐在边上的罗汉床上,眼皮子不停的打架不停的打架,耳边有轻柔的笑声,倒是也不能阻拦薛蟠渐渐睡去,天气有些热了,他拿着个折扇摇了摇,虽然觉得有些出汗,可也是还依旧困得不行,但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这身上就有阵阵凉风袭来,越发觉得汗珠褪去,春热尽消,凉风习习,更是觉得睡得十分痛快,这一顿小憩直接有小半个时辰,薛蟠这才心满意足的醒了过来,顿时觉得自己个这神清气爽,前些日子的辛苦都一扫而空,他伸了伸懒腰,这才觉得身边有些不对劲,定睛一看,那凉风习习不是别的,乃是迎春在一旁用自己的团扇不急不忙徐徐给薛蟠扇风,薛蟠这午睡才睡的如此香甜,微风拂面十分痛快。
薛蟠哎哟一声,从罗汉床上翻身起来,“哎哟,这可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当得起二妹妹如此,还给我扇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