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病房里只留下纪兰清和白辰。
纪兰清关掉房间的顶灯,留了一盏壁灯,从消毒柜里拿了一条热毛巾。
柔和灯光中,纪疏靠在床头,即便病容憔悴苍白,依然将头发和衣装整理妥帖,不失体面。见女儿走过来,眼中有了些许精神。
她最近总爱整日整日望着女儿,再疲累都不想休息,满眼慈爱,细细端详,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纪兰清坐下来,用热毛巾仔细地给纪疏擦拭手指,白辰放了一杯温水在旁边的桌上,静坐在她身后。
“清清,你要有心理准备。”纪疏忽然说。
纪兰清手上一顿,瞬间红了眼眶:“不说这些,妈妈。”
纪疏淡然摇头:“我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想必你也清楚,妈妈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不是现在,也会在将来。生老病死,这是寻常的自然规律。”她神情加深了几分肃穆,“清清,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过得幸福,答应我。”
纪兰清沉默了很久,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哽咽道:“好,妈妈,我答应你。”
纪疏笑了:“那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去找你爸爸了。清清,我很想念你爸爸,这十年,没有一天不想念他。”
她一直微笑着,眼眉永远那么温和,说:“清清,不要太悲伤,这样我就可以放得下。你爸爸在那个世界已经等了太久了,你让我安安心心去跟他团聚,好吗?”
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纪兰清轻声道:“好。”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运转的轨迹,无常万物,生息由己。
不管人间芸芸,夏虫之声照样此起彼伏,而白昼依旧在更替。今年阳光格外灿烂,每一天都日丽风和,似乎一年中所有的绚丽都汇集于此,要在这个七月盛放。
纪疏在一个清晨走了。
很安详,闭着眼,没有打扰任何人,心跳慢慢归零。
纪兰清守在床边,静静地握着妈妈的手,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刻。
妈妈说过,不要太悲伤,所以她只是默默流泪,好让妈妈走得安心一些。
伏下身,纪兰清将脸贴在纪疏仍然温热的手背上,喃喃低语:“走好,妈妈,别挂念我。见到爸爸,代我向他问好。”
对于这一天,纪兰清在多年前已经做好准备。以前常常会没来由地感到惶恐,害怕妈妈突然离开自己,每次想到这些事,就觉得人生进行不下去。
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坚强。
或许是纪疏面对死亡的淡然,和对那个世界的向往,给予了纪兰清安慰;又或许看到妈妈这一生过得太苦,如今终能解脱,纪兰清内心深处有些微的释然。
她唯一痛心的是,自己终于考上研究生还获得了奖学金,眼看着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妈妈却没等得及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纪疏的后事是白辰操持的,灵堂布置得肃穆高雅,摆满了白色的鲜花。
陶冉冉和褚弘秋以亲属的身份一同守灵,寸步不离。陶冉冉不敢当着纪兰清的面哭,实在难受了,就背过身去,咬着牙,流完泪,再把眼泪擦干。
纪疏生平喜静,也没有多少社会关系,纪兰清只通知了妈妈曾经要好的几位同学和朋友前来吊唁,整个告别仪式温情而安详。遗体火化之后,骨灰与许崇葬在一起。
从头到尾,纪兰清不曾痛哭过,甚至都没怎么哭过,默默克制着自己,安静地送走妈妈。
下完葬的当天晚上,白辰带纪兰清回到琉璃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