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下,依次停靠着三辆精致华丽的马车,但没有看到一个官兵,连车夫都走了,只留下几个镇里的汉子看守喂马。
“哎呀,朱仙镇多少年没这般热闹了?往年的选秀哪会轮到咱朱仙镇这样的穷乡僻壤呀?”长了一脸络腮胡的汉子一边谈笑一边弯腰往马脖子下的木槽里添着饲料。
“是啊,估计全镇的人都去北街吃流水席了吧,锣鼓喧天酒席摆了半条街,热闹得呀……若不是为了挣这二两银子,咱们不也正喝着美酒吃着肉了嘛!”矮胖汉子也笑着答话。
“呵呵,没错,吴家这次估计花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光这秀女的名额少说也得这个数!”络腮胡坚起五根手指冲另一人晃了晃。
“五百两?”另一位秃顶的大叔惊讶道
“五百两?没有五千两想都别想!”矮胖汉子似乎也懂行情。
“啧啧,这么值钱呐!吴老爷还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咱朱仙镇除了王员外就数他吴家最有钱,再说吴家就吴似玉那么一个女儿,那么多钱不给她折腾给谁折腾去?据说光打赏给接送官兵的银两,就好几百两,连赶车的马夫都有!”
“我的娘嘞,吴老爷这是疯了吧!”
“不打赏行吗?就吴似玉那张脸?哪个看了不想扇她两巴掌?”
“哈哈哈,这倒是!”另外两个人附和。
“秀女的名额统共就那么几个,咱朱仙镇倒好,占了三个!今年在玉华县可算出了名啦!”矮胖汉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摸着那匹高头大马的马鬃,笑嘻嘻地道。
“是啊,北街吴员外的女儿吴似玉,还有王掌柜的女儿王雪梅。要说这王雪梅长相倒过得去但家世不行呀,莫非也是用银子开的道?可名额这般贵区区一个药铺掌柜哪买得起啊?也是奇怪!”络腮胡捋了捋胡须,轻晃着脑袋思考着。
矮胖汉子忽然想起前些天那件事来。
“哎?我说李大哥,你有给西山脚那丫头想法子吗?怎的还是去了啊?”矮胖汉子望了一眼那个一直沉默的瘦高个。
宋来娣的家公心不在蔫地坐在石凳上,拽着两根马绳轻轻用手搓着,都搓成一股了。
此时他心里想的可多了,洛夕马上就要走了,她住着的那小土院吧一准是要推平的,整成田还是整成地?若整成稻田好像并没有水,那就整成地吧。
想到这个瘦高哥瞬间兴奋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阴冷的笑意,洛夕走了那少年岂会留?他家那些个物件?随便一样就够自己吃上几年呐,发财了发财了……
“李大哥?李大哥?”见瘦高个一点反应没有,矮胖汉子干脆凑到他的耳朵边大声叫道。“想什么呢?问你话没听进去怎的?”
“什么?”突然耳边响起那么大的声音,瘦高个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收敛起脸上的奸笑,生怕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被人看穿。
“我问你有没有去王员外家走关系?”矮胖汉子不忘压低声音问。
“怎的没去?去了,我还没张嘴呢,王员外就摇着头冲我直摆手,没门。”李大哥把头探向他轻声回话。
他去倒是去了,不过本意是想打探王员外究竟会不会动手!把握大不大。
“哦!那就没办法了!可怜呐……”矮胖汉子摇头叹息。
“可怜?我看也未必?”络腮胡接话。
宋来娣家公赶紧问:“怎么说?”
“还用说吗?王掌柜的侄女?前些天回来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王……王……”
“王诗诺!”旁边有人提醒。
“没错就是她,王诗诺,据说从小在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山?在那里拜师学艺,功夫可好了。”
“她功夫好关洛夕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她事?王……诗诺是随身护送秀女们入宫的女官,功夫那么高还保护不了区区一个秀女?”
“她不会是王员外找来那啥她的吧?”矮胖汉子白眼一翻伸手在脖子一抹,再冲络腮胡眨了眨眼睛。
络腮胡被逗笑了,笑完之后低声道,“当然不是!虽然是一个家族,但据我所知这两家有仇,好像王员外霸占了他们家的田地,连王掌柜都得罪了……”
“哦!即如此那洛夕倒有可能熬到京都。”
“这你就不懂了,所有的秀女都要在菡星城里进行初选,选上了的才能继续往上送!没选上的还得返回来!”
若王员外不能了结了她,初选没过的她岂不还得回来?奶奶的,看来得想个法子提醒一下王员外,让他多带些人手,最好能花点钱顾几个杀手,最是稳妥了。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北街传来响亮的鞭炮声,蹲在地上的几个人连忙站起身子,伸长脑袋往北张望。
准是吴家的小姐准备妥当要出门了,欢送的鞭炮煞是响亮啊。
就在大家面朝北街翘首以盼之时,东街王掌柜的女儿王雪梅,身穿一身紫纱罗裙,头上扎了个飞仙髻,斜斜簪根金步摇,微笑着从民和药铺里走出来。
身边陪着位穿鹅黄色纱裙的高挑少女,少女右手执剑双手抱胸,走路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她便是王雪梅的堂妹王诗诺。
两人后边是个扎双髻的绿衣丫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左右肩轻松斜挎着两个大包袱,笑吟吟的跟着。
接着呼啦啦从大门里涌出来一群人,王掌柜带着一大家子跟在三人身后,走上街道,向着马车而来。
在王雪梅还没走到马车边的时候,北街的吴似玉出现了。
一群穿盔甲挎官刀的官兵簇拥着一个穿艳丽大红袍的矮胖身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后边跟着四五个丫环扛包袱,还有一大家子送行的亲人,再后面是那些吃完酒席跟过来看热闹的镇民们,潮水一般涌过来。
“看到没有?使过钱的就是不一样吧?多威风啊!啧啧”矮胖汉子举起大拇指赞叹。
“现在是威风,只怕不出几月还是会原路返回吧!”络腮胡眼前浮现出吴家小姐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泼起了冷水。
那位缩在石桌边等候的胖官兵,听着人群的喧闹声逐渐临近,委屈地瘪着嘴巴,双手捂着红肿的脸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奶奶的,这么多人怎么就我一个倒霉成这样?哪里还有脸见人啊,呜呜呜!
随着人群陆续抵达,树下开始热闹起来,家人们围着即将远行的秀女,大声欢笑叮嘱着,都很开心兴奋,多光耀门楣的事啊?若能通过初选送入京都,那便是有希望成为未来娘娘的啊!
官兵们脸色是酱紫色的,哈出来的气息里带着浓浓的酒气。
吃饱喝足的他们,走动间口袋里发出哐当的碰撞,估计也没少拿,个个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当差这么些年,也是头一回觉得这是个美差。头一遭碰上这么个把财富当牛粪的土鳖啊!毕竟往年的秀女,再不济也是县衙里的官家小姐,虽不敢轻视护送的官兵,但也不会这般优待不是?
只有那个去西山脚的那个胖官兵哭丧着脸,神情萎靡。他躲躲闪闪地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脸上那两个大红掌印遭受取笑。
二三十个官兵拉手围成了一个圈,把三驾马车圈出很大一块空隙,告别的家人在里头,看热闹的人群在外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好多人脚尖都踮麻了,看也看不够。
洛夕买了些需要用到的小物品,从西街一家店里出来,柳迎风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两个人缓缓往回走。
“夕儿,别担心,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拜托张熠然的娘亲打理了,你不用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