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受骂从不吭声的小女孩,这下“啊”地叫出了声,痛得眼睛鼻子揪到了一堆。
低头一看,那只脏不拉机满是泥宵的光脚上开了花一般,淌满了鲜红的血。花布衣见状也吓到了,赶紧松开手,一转身往院外跑了……
土灶前,浓烟弥漫。白发驼背的沧桑老人,眯着双眼一刀一刀地切着地瓜。
“爷爷……”
“哎!”老人应着,把切好的地瓜倒进锅里,用锅铲搅拌。
“爷--爷……“声音很小声,虚弱得微微颤抖。
老人回头望了望,没看到人,手上拿着锅铲,走了出去。
就看到小女孩拖着浸满血水的左腿,倚靠着土墙,用右脚一点一点地往这边蹭,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
老人惊慌失措地询问:”怎么啦,菡儿?怎么啦?!”锅铲“铛”地掉到地上。老人背驼得历害,一着急,快走两步就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前挪去。
小女孩扯了扯嘴角,额头上淌着冷汗,没有发出声音,靠在土墙上的身子一点点的滑下去,右脚膝盖往前一屈,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老人爬到女孩身边,手忙脚乱地抬起她满是血迹的左脚,撕开裤腿。一个深深长长的刀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老人慌乱地掏出汗巾紧紧地压住。
朝屋里大声喊道:“朝阳……朝阳!菡儿受伤了!快起来!快去!快去找大夫啊!”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音。
就在老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土墙外面冒出一个黑黑的脑袋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
老人连忙伸出老树皮般苍老的手,冲外面招了招手。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站在院门外,四处张望了一翻,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
老人几近哀求的说:“狗蛋,去村东头找魏大夫!去村东头找魏大夫!”
男孩望见了小女孩那只满是鲜血的左脚。没有犹豫,出了院门沿着土路往村东头跑去。
跑过了几户人家,就看到魏大夫从别人家院门里出来!
院子里,捂住伤口的那条深灰色汗巾,一下就变成了红黑色。小女孩嘴唇苍白,两眼紧闭,晕过去了。
老人急得泪眼婆娑,发出一阵阵沙哑低沉的哀嚎……
满脸沧桑的驼背老人是小女孩的爷爷,七十来岁。生出来就没了娘的可怜孩子,没爹疼!没娘爱!是爷爷一口一口喂米糊糊带大的。
这时,魏大夫急急地推门进来,看了看伤口,飞快地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瓶子,往伤口上撒了大半瓶药粉。
止住血后,又拿出一块手掌宽的布条,紧紧地缠在伤口上。嘴里嘟嚷着:“命大啊!命大!”
找魏大夫过来的狗蛋,比小女孩稍大点,也没敢进去,趴在土墙外边,踮起脚尖看着院内的情景。
看着魏大夫包扎好,又看着他从院里出来,沿着土路走远。才躲躲闪闪地想进院子里探个究竟。
“狗蛋,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想进院子里去?把娘的话当耳旁风?沾染一身晦气回去,非扒了你的皮!”
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妇,张口就骂,揪起小男孩的耳朵就往前拖。
男孩连声“哎哟,哎哟”地叫着,伸出手护着耳朵,随着妇人往前走了。
花布衣从院里跑出去之后,慌慌张张地沿着土路,一路往东去找魏大夫,没找到人。也没敢回家,就在村里的大榕树下瞎转悠。直到天快黑透了,才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顺着土路摸回了家,轻手轻脚地拉开院门。
往院里走了几步,就看到土屋门口,弯腰驼背一个黑影。扯着沧桑的嗓门一声怒吼:“你给我过来!”
花布衣战战兢兢地靠过去,还没凑到跟前。暴雨一般的棍棒就狠狠地落在了头上身上,痛得她一阵鬼哭狼嚎!老人边抽边骂,声音有些哽咽:“她是你妹妹!怎么这样狠心?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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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姓周,叫菡儿,不足七岁。娘亲在生下她后大出血,去世了。
她从此就背上个扫把星的骂名。又因为额头上那块红艳艳的疤,背负一个怪物的骂名。要说怪物这个骂名,也不止额头上这个疤那么简单。
周大嫂在怀菡儿时,出了一件怪事。
山村里,从山上砍回来的湿柴,一捆一捆的全部斜靠在半人高的院墙内,等到半干了再搬回柴房。
周大嫂怀孕八个多月时,有一日往柴房里搬柴火,不小心仰面滑倒在地。农村里的妇人,皮糙肉厚,肚子再大,洗衣做饭,挑水锄地,一直干到生为止。滑倒在地也不算事!
但是周大嫂滑倒之后,踹倒了立在院墙上的柴,一捆接一捆的柴火,哗啦啦地全部朝她这个方向倾倒。好几捆柴火砸到她肚子上,当时便见了红。
魏大夫把过脉后当场就断定孩子没了,晚上就会流下来。好几个在场的邻居乡亲都听到了。
可是后来周大嫂不但没流产,肚子还越来越大,足月后生下了小女孩。
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山村,这可是件天大的稀罕事!
没读过几天书的村民,哪管怪物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你身上有他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和普通人不一样,那你就是怪物。
再加上那日魏大夫言之凿凿,好些人都听到了。小女孩怪物的骂名就坐实了。
村里头大人自不必说。小到刚会说话走路的稚童,见到这个额头红艳艳的女孩,都能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怪物!扫把星!”
小女孩即是怪物,又是扫把星。村里的孩子,见到她自然躲的远远的。偶尔有孩子可怜她,多望她两眼,家里大人看到了,也会揪着耳朵拖走,嘴里念念叨叨:“离那个怪物扫把星远些,别沾到了她的晦气!”
贫穷落后的山村,兄弟多,相互帮衬照应,旁人就不敢小觑,说话做事也多了三分硬气。
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满地跑,满街窜,都是大大小小的孩童。哪家哪户不有四,五个娃。生了一个男娃的,又想多生几个男娃。没有生出男娃的,一个接一个地生。谁都不想当低人一等的“绝户头”。
菡儿的大姐,刚满十四岁就嫁去了外村。大姐在时,处处护着她,少受好多欺负。大姐嫁了之后,村里头大大小小的娃儿个个都敢张嘴就骂,抬脚就踹。
二姐来娣,听多了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左看右看,也觉得这个妹妹就是个怪物,就是个克死了娘亲的扫把星,对她恨之入骨。每次挨了汉子的咒骂,回过头就一股脑儿把气全撒到她头上。
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间百态。倒也多了一份难得的平常心。受尽屈辱打骂,从不怨天尤人。
平坦的一片稻田,豆腐块一般,划分的整齐有序。覆盖着绿油油的禾苗,微风一吹,波浪般起伏。
两块稻田中间,有条两尺来宽的泥水沟,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穿身溅满泥点的灰布衣,裤腿卷到大腿跟,袖子撸到肩头。满头满脸的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