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与管亥没有逃,两个人都站在原地,紧绷着一张脸,全身戒备着。他知道逃不掉,以后面追赶着那人的速度,只怕他们没能跑多远就会被追上。
跑都跑不掉,那何必再跑?何必再逃?留下来面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只要将后背露出去,那就等于将这一线生机给主动放弃,任人宰割。因为在生死搏杀当中,将后背露给敌人,是大忌!更何况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如此恐怖的敌人!
管亥手持着一把长刀,挥舞了几下,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已经快要到来的身影。这是他在战马上取下的,也是现在手中唯一的兵器,入手是那熟悉的冰冷触感,却不能给他一丝安全的感受。这在以往是完全不能够想象的,他自信手中有刀,天下无处不可去,但现在,这仗之纵横天下的一身武艺,手中寒芒闪烁的长刀,只怕是连他的生命都无法保护。
脸上出现了苦涩的笑容,管亥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身那混乱的心境。只是他知道依旧没有太大的作用,之前的那一戟,后面跟着的那个人,都在他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将他的骄傲,击打了个粉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只是这道理,他却是现在才懂。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身为教中兄弟,一个人死在这里就好了。所以,你快走吧,我不知道能够争取到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他,能走一个是一个。”管亥横刀于胸前,右脚移在后面,已经准备背水一战。即使是没有把握,也必须要战,他管亥只能战死,就算被别人斩杀,总算好过没有反抗的好。
死,他也要崩了杀他的人的牙!
张燕缓缓摇头,眼睛当中没有一丝的怯弱,他说道:“不,走不掉了。与其想着走,不如留下来,我不信以我们两个人,还没有办法对抗他!”
“我叫张燕。”
“好!张燕兄弟,今日管亥便与你同生共死,一起战个痛快!”管亥情不自禁自胸中生起一股豪迈之气。对,他不战边虑败,又怎么能赢?还没有交手,就想到自己落败身死,这才是真的败了!
更何况,在这里,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张燕,还有同样与他留下来断后的黄巾士兵,这些自愿留下的士兵,都是赵弘与他麾下最精锐的士兵,意志坚定,否则也不会主动承担下这生死不知的断后任务。
现在在他与张燕的身边不远处,就有不少的黄巾军士兵还在苦战,这些人,就是管亥能够掌握的力量。虽说以多欺少是以往管亥所不会选择的手段,可是现在,他是站在下风的,这种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用。在战场之上,不管是什么办法,不论是什么手段,只要能够取胜,能够让他活下来,这就是好手段!
“众军听令,以我为中心靠拢,刀盾兵立盾在前!”管亥高声命令道。
立刻在他们周围不远处的黄巾军士兵,立刻后撤,摆脱了与汉军士兵的纠缠,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刀盾兵手中盾牌立下,在管亥的身前筑成了一道铁墙。
眼中有一些不忍,可管亥知道,一将功成万古枯,这盾墙可能挡不住那人,那些刀盾兵也可能死去,只要能赢,那些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是啊,只要能赢,就算这些断后的士兵全部死光那又如何。只要自己不死……
管亥心中这个自私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抬起头来,又大喝道:“枪兵向前,立阵!”
“是!”在管亥身边的黄巾枪兵们轰然应道,纷纷朝前跑去,双手端着长枪,各自站在选定的位置上面,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个整齐的队列。沉下气来,长枪那尖锐的枪头指着前方,只待敌人撞进来,就会将长枪刺出。
见到这一幕,张燕眼中闪过异色,不住的轻轻点着头。起先他救管亥,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的武勇,以及在这样的绝境当中依然选择断后的胆气。到现在,他则是看见了管亥勇而不莽的一面,如果不懂得御下为战的话,那么他始终都是一名武将,却不是能够统军一方的将领。所以,他没有救错!
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十分的可笑与粗糙,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随意扎成的。身上的稻草乱糟糟的,如果不是有着一个人的四肢轮廓的话,只怕谁也不会把这当成一个人形的物品。更加诡异是在这稻草人的胸前,还贴着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空白一片。
只是奇怪的是,张燕的表情竟是十分的郑重,脸上的一些肌肉还在不自觉的震颤着,肉痛无比。他伸出食指,用牙齿咬破了食指的一块皮肤,鲜血迅速的流了出来,随后在稻草人胸前的白纸上面,写下了管亥两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上面那湿润的血液,迅速的凝结凝固。在一瞬间,稻草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浮现了管亥的脸孔,旋即隐却。有火焰,自稻草人的身上燃烧起来,呈现一种轻紫色,张燕的手却始终紧紧握着稻草人,没有松开,任火焰在掌中燃烧,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之色。
没有温度,反而冰冷,这就是张燕所触及到的火焰的触感。直到稻草人燃烧完毕,成为了张燕掌中的一堆灰烬,他才终于松开手掌,任掌中的灰烬被风带着朝前飞行。
这些灰烬被风带着,飘向了管亥。只是灰烬散布在空气当中,毫无形迹,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而已。
一步,一步,孙坚的脚步不停。从战锋的箭掠过,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从两员黄巾贼将从战马背上摔落下来,他的脚步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幻过那种奇特的韵律。
他按着自己的速度在跑,按着自己的心朝着的方向在追,不会因为怎样的变化而改变他的计划。即使是那些沿路的黄巾士兵,即使是现在出现在他道路尽头的一面盾墙,在孙坚的眼中都像是虚无,视若无睹。
不论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百个人,以多欺少,那都没有办法改变最后的结果。于他而言,终究一切都没有两样,挣扎而已,唯杀而已。
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百人,千人都是杀。面对这些乱臣贼子,搅乱现今天下之人,孙坚的杀心是无比的重的,大到他下令处死那些被裹挟的流民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同情。
如果同情有用的话,可能现在是天下太平,可能那些死在黄巾过境后的百姓们也不必枉死。如果同情有用的话,那么他孙坚也不是现在的孙坚了,早在遇见****的那一刻,他可能就连同他的父亲一起死去了。
所以同情无用,自己同情自己,搏得他人的同情,都无法改变事情的本质。这天,这地,这世道,是不会去同情一个需要被同情的人的,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能够掌握,再没有人能够逼迫!
这是孙坚十七八岁时领悟得道理,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一切只在刀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