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本以为会是阴天,可云销雨霁之后却是个大晴天。
宫墙上有鲜嫩的草芽,破土而出,明明已经是秋天了,却还有些顽强的生命,试图在瑟瑟寒风中迸发出新的生命力。秦瑶在廊下的摇椅中闭目养神,手边的海棠花几上摆着没有看完的倾城记。
醒来之后就一直要闹着要找秦瑶的重锦,咿呀呀的哭喊着被巧娘抱着一步步靠近。被声音打扰的秦瑶睁开的眼睛看了一下身后,笑得温暖又和煦。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正牙牙学语还喜欢亲近你的孩子,更讨人喜欢的。秦瑶伸开手,让重锦稳稳的落进自己怀里,。说来也奇怪,重锦只要一抱着秦瑶,立马就不哭了
巧娘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笑道“重锦殿下还是更喜欢陛下,平日任凭谁来抱她都闹个不停!唯有陛下抱着她才如此乖巧!”
秦瑶只是笑,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外头的桂花树是该香了吧?”
巧娘想一想,说“正是呢,已经照您的吩咐,外头的药都停了。什么时候天气晴朗了,便可以带着重锦殿下去外头看看,您也好散散步,调养调养身子。”
秦瑶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重锦,捏了捏他的脸,看着日头高涨,生出退缩的心。“罢了,还是改日吧。”
说话间药已经煮好,一日三趟,哪一顿都少不了。秦瑶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就停下。想了想又算了算,看着被抱在巧娘怀里的重锦,秦瑶笑得有些苦涩,抚摸着碗边轻轻地敲了两下。巧娘不解其意,正想要问,秦瑶却一鼓作气把药喝了个干净。喝完药之后叹了口气,“外头越来越冷了,将重锦抱到屋里去,别让她受了风寒,小孩子家经不得病。”
巧娘最快地看了玉娘一眼,自己抱着孩子往耳房去。
扶着秦瑶的玉娘只觉得自己扶着的这只手比平时凉了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决定不再多事,毕竟之前也曾经这样。
回了屋内,秦瑶却没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坐在妆台前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着说“病了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脸色已经这样差了。”便命玉娘替她整理,重新上口脂。看起来勉强添了几分气色。
刚服侍秦瑶躺下,外头就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眼看着才睡下的秦瑶皱眉,玉娘赶紧道“陛下先歇着,妾身这就出去看看,让他们别吵了。”
秦瑶双眉紧锁,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抿着嘴点点头,自转身向内睡去。
玉娘出去一看,原来是玉良妃的人,拖了几个大箱子,不知道在搬什么东西,闹得这附近鸡犬不宁。玉娘上去问了几句,结果也没人说实话,只说是按吩咐来取些东西,可是什么为什么都不肯说,把玉娘气的够呛。
可毕竟良妃现在如日中天,玉娘也不愿意惹事,只好暗自忍耐下来,放他们走。只让他们把箱子抬稳,别惊扰了陛下,自己憋着一肚子火,转头往屋里来。
玉娘在耳房寻到巧娘后,两个人咬着耳朵说了几句,也没人真的把外头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这得了势的欺负不得势的,也是常事。何况陛下一向宽宏,对这样的事情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哪里来的心去争呢?
往常皇后陛下也不过是歇一二个时辰便会起身,今日却有些蹊跷。眼看着天已经快黑了,宫门已经打了下钥的声响,可不知为什么王后陛下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玉娘站在幔帐外头,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没有人回答。渐渐地不安的心绪笼罩了玉娘全身,她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往里头走,一面走一面喊,可里头鸦雀无声。
玉娘站在床帘外告了一声罪,掀开帘子一看,王后陛下侧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得很沉了的样子。玉娘咬咬牙,伸手推了一把,结果没成想王后陛下被她推得一动,没有反应。
这可把玉娘吓坏了,她赶紧把王后陛下翻过身来,却发现陛下的嘴角有黑色的血迹,整个人已经冰凉一片。她慌了神,哭喊着嚎叫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被她的声音吓着了,巧娘来不及把重锦殿下放下,抱着孩子就往里跑。等她看清楚床上的样子,整个人浑身一震,抱着重锦的手不知不觉地用了些力气,重锦吃痛哭喊起来,这才把两个人的魂叫回来。巧娘赶紧跑到门口,让人去请御医。可她心里明白,人都凉透了,就是御医来了多半也没用。
徐御医来得很快,可惜已经是回天乏术。徐御医立马跪倒在地大喊王后陛下驾崩了,这话一出宫中里里外外哭喊成一片,人人都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后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时,独孤晟正在批折子。山一样高的折子,在一瞬间被颤抖的桌子震倒在底,落了满满一地。德国胜对于一地狼籍恍然未觉,问,“你刚才说什么,谁驾崩了?”
来传话的宫人身子抖得筛糠一样,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反复的说这些王后陛下驾崩了之类的话,零零散散的听得人心寒,听得人胆颤。
独孤胜一把推开围到身边的人,健步如飞的往坤宁殿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或许是假的呢?她那么聪明,也许只是脱身的计划!
坤宁殿前围了一大堆人,各宫的妃嫔侍女侍奉的宫人乌泱乌泱的,全都站在门口。玉娘合上了门,站在门前拦住所有人,谁也不许进去。徐御医还关在里头,也不让出来。整个人哭得花猫一样,就这样还死死的拦着不让人进出,拼尽全力完成王后陛下最后的遗命。
远远的看见独孤晟过来,玉娘一下子绷不住了,眼睛像全一样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根本停不下来,嗓子都快哭哑了,跪在地上,只知道哭。看到这个情形,独孤胜的心立马就凉了半截,万一...不!一定是假的!
良妃紧跟着独孤晟想要混水摸鱼跟着进来,却没成功。玉娘伸出手把她拦住了。玉良妃气的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即使被玉良妃打得嘴角都磨破了,往下流血。可玉娘一点儿都没退缩,挺着胸脯挡在前面,就一句话,“王后陛下遗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玉良妃气极了,指着她骂,“你再说一遍!本宫是国君封的良妃,如今宫中除王后外,数本宫最为尊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玉娘忍着脸上的疼,躬了躬身子道“妾身明白,妾身也很清醒,请良妃娘娘,稍安勿躁。妾身也仅仅是在遵从皇后陛下的遗命,还请您不要为难妾身。”
独孤上被身后的动静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没有寡人的旨意,谁也不许进来!”
坤宁殿里每一个人头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换上了素淡的衣裳。许多人会在地上哭成一片,或许是感念王后陛下的恩德,或许是担忧自己没了靠山,看起来一个一个都哭得真情实感。独孤晟不耐烦看这些,把人都打发了,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进寝殿。停在帷幔面前,他忽然不想去面对,不想去看,不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这之前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秦瑶决定离开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方式?他想过千万种,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