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落垂着头,没有回应老夫人一语双关的话。
老夫人自顾往一边走去,然后坐在了凳子上,清落站在那里,不跟她说话,就好像在寺庙那次一样。
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老夫人没有让清落跪,约莫是顾忌着清落身上的伤口。
“祖母刚回到府中,以柔之前以为身体抱恙,一直没有机会来给祖母请安,今日身上好些,可以走动,是以特来跟祖母问平安礼,迎祖母回府。”即便是老夫人一直对清落冷着脸色,清落也依旧是不骄不躁的模样。
“你分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敢来,你就不怕我想上次在寺庙一样折磨你吗?”老夫人挑了挑眉,也吩咐清落坐下,是以清落只能站在那里。
“折磨?”清落挑眉疑惑道。
“嗯?”
“以柔一直以为,那是祖母对以柔的教导。”清落平淡道。
“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能够在这府中长大,还长成了一个睁眼说瞎话的模样。”老夫人丝毫不掩自己眉目之间的嘲讽。
“祖母是以柔的长辈,祖母有什么责罚,或者有什么责备,都是以柔应该受的。以柔以为,这是祖母对以柔的教导,祖母喜佛理,自然不会以折磨人为乐。”清落说得认真,是以在老夫人看向她的脸,想要看出她有无嘲讽或者心虚的样子,却发现清落目光灼灼,满是真诚。
老夫人活了这一辈子,见了太多的人,一眼就能够看穿一个人的话是真是假,可现在看着清落的眼睛,她却有些分不清。
她离府太早,那会儿沈以柔还只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模样依稀觉得和她娘有些相像,所以看一眼就不喜,长大后也还是这样。
她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府外头,可对府中的动静一向了解,知道这个孩子从小自卑内向,也没有什么出息。却没有想到,她现在见到的,却是另一个样子的沈以柔,她分明聪慧敏捷,手段高明,甚至连她也看不透这个看似安静的女子在想什么。
“这么说,我即便是罚你,你也不怪我?”老夫人冷笑着道。
“祖母要责罚,以柔自然不敢怪罪。”清落低头应话。
正是这个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端来了茶水,正欲侍奉老夫人饮茶,却被老夫人拦住了。
她慢悠悠道:“既然以柔这样孝顺,那便由你来吧。”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清落。
那婆子为难地看了一眼清落,亲烹出来的茶烫,像她们这些身娇体贵的大小姐都是不会用手碰的,现在老夫人却让大小姐奉茶,还是刚受过那样严重伤的大小姐,婆子心中率先不忍了。
老夫人原本没有听到清落的回话,以为她是怕了,正欲出言教训,却没有想到,等到她睁眼看过去的时候,清落已经接过了婆子手中的茶,正朝她递过去。
不过在这个时候,清落却看着那茶皱了皱眉头,老夫人见她一脸嫌弃,顿时有些不悦,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清落道:“祖母这茶是云河青茶,茶性过温,祖母刚刚恢复,虽说与原先住的地方相距并不远,可现在正是夏天,这茶饮着恐怕不大好。”
清落虽是说这茶不好,可还是接过了,这一点很讨人喜欢,可是老夫人不同,她这认真的模样,一下子就让老夫人想起了沈以柔的母亲,也就是先夫人。
席楚浔最擅长烹茶,对于茶道也是了解甚深,若是算起来,老夫人当初对这个儿媳是很喜欢的。
席楚浔那样的大家闺秀,又有几个人会不喜欢,她出身名门,但是一个席家,就足够让其他人跑断了腿上门提亲。更何况先夫人自己本身还端庄大方,温柔聪慧,是个难得主母之选。
从前她在府中的时候,便常常给老夫人煮茶,也因为她的手艺,老夫人喝别人烹的茶都是不满的,只觉得再好总是差了些什么。
后来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习惯了将就,习惯了不去比较。
老夫人从前常说,席楚浔就像是她的一个女儿一般,她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一直遗憾没有一个女儿,对于席楚浔是当真当女儿疼的。
可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情,老夫人曾经对她有多喜爱,后来对她就有多么憎恶。原来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装作柔顺的儿媳,心中竟然悄悄藏了另一个人,原来那个她一直以为端庄的姑娘,骨子里也是那样的放肆。这是老夫人所不能容忍的,尤其是看到国公为了先夫人情根深种之后,她便更加生气了。
只觉得先夫人就像是个狐狸精,将他们这些人都迷得五迷三道的,才会相信了她,最后她还和别人跑了。
所以,现在看见清落低眉的那个表情,老夫人有一瞬间恍惚,都觉得是自己看到了席楚浔,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将茶给掀翻了。
滚烫的热茶还直接洒在了清落的手上,清落的手一抖,却没有松开那个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