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孝宽一笑,抿了抿嘴边的茶汤说道:“大兄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生于凉州武威,那里的人想来洛阳享福还不可得呢。”
元冠受摇了摇头,摩挲着手中的千牛刀,缓缓吟道:“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东华护紫微。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玉树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畴昔雄豪如梦里,相逢且欲醉秋晖。”
韦孝宽眼眸发亮,难以言喻的惊艳之色在他的眉宇间萦绕。少年将军、佩剑醉酒、美人玉笛、沙场往事,种种让少年郎心驰神往的元素齐备。这首诗开篇说的是韦孝宽,可心境却是元、韦两兄弟建功立业而不可得的困境。
两人同样出生高门,享受着衣食无忧的悠闲生活,美人美酒唾手可得。可同样的,两人一身本领也都志在沙场建功立业,绝非沉溺于享乐的膏腴子弟。对于他们这种志在四方的人来说,乱世之中不能上阵杀敌换取功名,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武威,哎,如今那里乱的很,也不知家乡父老如何了。莫折天生自称秦王,引羌胡匈奴数十万起兵叛乱,陇山道以西尽皆沦陷。听说前些日子秦州刺史战败,上万战兵全军覆没,朝廷已经决心增兵前往关陇平叛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随军出征。”
元冠受一怔,在西行寺避世了几天,他的消息有些落后了,秦州刺史战败这种大事竟然没听人说起过。
元冠受心思转动,西征,又是西征,如今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那看来西征势在必行了,若要西征...主帅定了吗?”
韦孝宽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英雄谱:“李崇大都督北去,如今朝中有资历领兵的王爵,无非就是齐王萧宝夤、高阳王元雍、彭城王元劭、江阳王元继,还有大兄的父王北海王元颢。”
元冠受暗自思量,高阳王元雍、彭城王元劭资历倒是够了,可是作战经验少,且昏聩无能,这都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如果把大军交到他们的手上,一旦北魏精锐全军覆没,无异于葬送北魏江山。至于元乂的亲爹江阳王元继,他正领兵在外,西征主帅之位还没有到非调元继回来不可得地步,而且亲爹打仗到底是什么水平,想必元乂心里也有数。
那剩下的就只有齐王萧宝夤和元冠受的父王两人了,齐王能征惯战,可终究是外姓人,若征关陇,朝廷必然会分兵,不会把大军都交给齐王一个人。想到这里,脑海中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元冠受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么,所有的未解之谜都被串联了起来。
北魏出征的惯例就是以少量禁军具装骑兵为核心,辅以禁军步兵,加上沿途州郡的府兵和征发的民夫。往往北魏所谓的十万大军里,决定胜负手的只有几千人马俱甲的精锐重骑兵,其他的几千上万轻骑兵和几万步兵是中坚力量,剩下占比过半的府兵和民夫纯粹就是打酱油的。所以这一特点就决定了,北魏哪都可以乱,禁军,尤其是羽林军的重骑兵不能乱。
元冠受终于明白了萧宝夤的意图,死的两个文官在齐王眼里连拍死的苍蝇都算不上,他更不是什么忠臣孝子,要为了小皇帝掌控禁军出力。元乂刚刚交出了宫内禁军的军权,在他看来小皇帝这么急着把手往宫外禁军里面伸,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
萧宝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减弱元乂对禁军掌控的同时,扫清西征的政治障碍,最好能倒打一耙把锅扣在汉人大阀身上,如果不行也无所谓。然后借机清洗禁军的基层军官以便他出征统帅,甚至是占据关陇养贼自重,伺机恢复齐国。
所谓的借刀杀人,如果说齐王是握刀的人,刀锋是这次的胡刀案,那么刀柄就是元冠受,杀的人不是车鹿会等禁军基层军官,而是元乂和汉人大阀。而这一切一定是北海王元颢所默许的,元颢被汉人言官弹劾,去职在家闲置多时,这次难得的西征统兵机会他一定会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