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剑光逼近杨菁眼前那一瞬间,一道身影飞扑至她的面前。接着只听‘铛’一声利器裂断的声音,然后就看见那道身影手中护在胸前的长剑被震断,后又被余下的剑气甩飞出去。好在来人身手竟是也不差,敏捷且干净,飞身出去后,并没有滚落在地,而是一个健步稳稳扎下站直。但片刻后,终还是单膝半跪于地,吐出一口鲜血。
速度太快,以至于直到看到了那鲜红的血,夏幕才突然清醒,并认出来飞身为杨菁挡剑的人,正是齐霄!
杨菁也同样愣了片刻,看清楚来人后,居然身受重伤的她还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又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齐霄,不可置信的悲声道:“齐霄哥哥,你怎么样了?!”
之前被司徒澜伤成那样,都不曾红过眼的她,居然在看到齐霄那一刻,声泪俱下。
“阿菁,我没事。”齐霄一把将妻子扶起,笑着摇摇头。
“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我……我……对不起!”杨菁泪如雨下。齐霄突然出现在此,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出来了,他又知道些什么?她并不确定齐霄在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后,会怎么看自己。
“傻瓜。”齐霄亲昵地伸手摸了摸杨菁的头顶,似他们少年时那般,又笑着摇摇头。“你是我的妻啊!说什么对不起,若真是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大约只是未到伤心处吧,因此,当夏幕见到齐霄也红着眼眶将杨菁狠狠地搂在自己怀里,那金子般珍贵的泪珠滴落在妻子的头发上,也跟着,眼前又弥漫起了阵阵水雾。
“不是的,是我不好!齐霄哥哥心怀天下,是无人能及的大将军啊!只是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阿菁……”一句话,令齐霄失声哭了出来。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了片刻,终于齐霄将头抬起来,沉定地看向司徒澜道:“仙师,可还要杀我的妻?”
司徒澜没回答,只是漠然将雪济收回剑鞘,一把将靠在自己怀里的夏幕横抱起,转身朝山洞外走去,却又顿住,原地侧头道:“离这山洞向西十五里,便是宁江城那些失踪之人的埋骨之处。”
停顿片刻又道:“换血是禁术亦是邪术,即是邪术,终归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而去,只留下那一对相拥而泣的泪人。是万民敬仰的将军,是世人称颂的神医,亦是只渴望白头到老的一对平凡夫妻……
“齐霄哥哥,我……”杨菁还想说什么,一口血都接着涌了出来,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终于,时间还是到了么?也好啊!
“阿菁,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齐霄抚摸着怀里气息渐弱的妻子,绝望地哭吼着。枕边人做过什么事,若说他完全不知晓,那也一定是假的。只是他又能怎么办?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直至妻子终于已经彻底长眠于自己的怀里时,齐霄此生的泪也随之流干了。他重新站了起来,挺起他那铮铮傲骨,将妻子横抱在怀里,轻声道:“阿菁,我带你回家。”
从此原上草,露初曦。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之后派人将那些失踪少女的尸首悉数挖了出来,寻来各家认领。无人认领的便又重新安葬入土,统一立了块无名碑。
而杨菁则葬在了宁江城外,离军营驻地不远。众人只知杨菁是染病猝死,前来悼念者无数,哀悼和痛哭声响彻整个宁江城上空,汤萍儿更是在灵堂上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然后,那位所向披靡的齐霄将军自夫人去世后,终日未再发一言,除了必要的军务要事,他所有的时间都守在那座孤冢之前。
所有人都只道将军与夫人是情深意重,却无人能体会到他的痛与憾。他不知道自己悔不悔,也不知道自己恨不恨,错综复杂的感情占据了他所有的遗憾。此生只为天下,却唯此辜负一人……
从此,他再无续弦,朝廷多次下调令或升迁令也没能让他离开,哪怕卸任后,也仍然留在此地。只用了他余下的半生,守护这宁江城,守护这边境之地,守护那个孤坟。无哀无喜无怒无怨。当然,这已是后话……
平原草地上,风乍起,又有人唱起了那首:
将军出征,妾身相随。
将军在上,妾身相偎。
将军烽烟苦,妾身泪何辜。
将军拔刀卫山河,妾身提剑护屠苏。
将军忠骨埋黄沙,妾身孤枕入泉下。
铁马踏尽春风,芳华已染白发。
将军无惧,妾身不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