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站在门口想了很久,然后才推开了这扇门,侍卫们正打算进去,不曾想,建安帝直接喝止了他们:“站在原地别进来,于海波与常利群,你们且在外面守着吧。”
“是。”二人齐齐应道。
建安帝打算一个人独处,他们做手下的,不会不留个心眼。
于海波与常利群一左一右,挺直背脊站着,代表天子之威,他们的礼仪规矩绝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建安帝走进了荒凉已久的北苑,原本这里只不过是先帝时期的一处歇息地,后来被他当成商谈政事的秘密基地,热热闹闹得很,如今他已年过四旬,不复青春年华,政务皆由含元殿所传达,北苑随之被抛之脑后,不再挂记,而一开始跟着他的人,相继走的走散的散。
他的心日渐冰冷,没有谁能够令他动摇,也或许,唯有那个人了。
建安帝眯了眯眼,跨过门槛,鞋靴踩在枯枝上,发出不甚美妙的声响。建安帝充耳不闻,只就一股脑地往里面走去。
北苑不大不小,大殿前后相连,廊柱上飞龙赤凤的身形依然栩栩如生,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故人不在,唯存一方故景,又能引人多少心绪呢?
这里,代表着建安帝曾经懵懂又炽热的少年时光,有的人,终究只会陪着你走到人生的一半,而剩下的征程,只有靠你自己了。
“先达……”建安帝捡起了殿中某一角落处,遗落下来的一片竹简,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笔墨,喃喃自语着。
邵彻,字先达,姓与字,皆为天子所赐。他觉得,他这一生即便对诸多臣子从未有过真心相待,杀人不眨眼,可对于邵彻,他是真的花费了太多太多的精力与心血,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今天的位置。
若无邵彻,他的江山宏图,绝不会这般顺利地实现。
邵彻,是他生命中的贵人。那些不在的人,或许大概……
“太医说你的病越来越不好了,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听话呢?”
邵彻去镇压衡山王之乱回来时,病了四天三夜,汤药几乎灌不进去,当建安帝听闻了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邵彻又不认真喝药了。
没有人知道,邵彻这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平生最讨厌喝药,小时候在生父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如果再生了病,那家子没良心的,十之八九会把他丢到路边,让他自生自灭。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邵彻怎么会允许自己生病呢?即便生了病,也必须自己扛过去,以免稀里糊涂地被老天爷收走。
因此,邵彻的体魄强健是出了名的,可与之相对的就是,他自小没有好生养好,落下了毛病,一旦生了病,那就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想起那一年在床边等待邵彻苏醒过来的日子,建安帝微不可闻地叹气。
很多人只道他因姐姐得幸,可是谁又知道,他器重他,从来不是为了谁的谁。
纵然有爱屋及乌,可他楚缙从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转而昏了头脑地宠爱他的家人。
一码事归一码事,感情是无法转移的,外戚如何?宠妃又如何?他所看重的,只有才能。
至于那乱七八糟的,他后宫佳丽无数,有谁的亲人因此飞黄腾达了?
世人庸俗肤浅,不外乎如此。
“大将军的病,可还严重?”建安帝抚摸着这清晰的字迹,一边喃喃自语。
一黑衣男子迅速从屋檐上下来,跪地,对建安帝禀报:“回皇上的话,大将军已平安苏醒,太医说只要服了药,就无大碍。”
“服药?”建安帝撇了撇嘴,“先达就不喜欢喝药,让他喝药,难如上青天,还不如让太医想法子弄些糖果与枣子,让大将军服下。”
论谁最了解邵彻,估计就是当今天子了。
黑衣男子忍住笑意,面无表情道:“是。”
“大将军此次胜利凯旋,你们说,”建安帝有意无意地瞥过周围的环境,声音冰冷,又蕴含着几分特殊的温情,“朕是否要给先达赐婚?老大不小的人了,膝下无一子半女,百年……”
说到一半,建安帝便顿住不说了。
他已不再年轻,邵彻又何尝年轻啊?虽他是三十又五,但这沉重的病势,很难说谁走在前头。
一想到将来邵彻离去的那一刻,建安帝便心痛得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