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文副统领亲自带领,白术把刚刚放好的那些行李又搬去了另外个帐子——搞笑的是这才仅仅不到两三个时辰,她新兵帐子里的那些同僚从一开始对她肆意取笑到现在直接成了恋恋不舍,那模样就像是水帘洞的猴子们看着孙悟空准备上路西天取经似的……
又是骄傲又是不舍。
白术发现这些糙汉子还真是单纯的生物,心思简单的很,是横不是竖,非黑即为白,相比起在央城说句话一共十五个字其中十二个字是暗语代号的小心翼翼,不得不说,这儿环境恶劣,人蠢了点,却让人觉得自己大概又能多活三五载。
文统领看着白术踮脚伸手将那精致的大阿福拿出来,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之中有讶异的清晰稍纵即逝,顿了顿,问:“这大阿福,可是同咱们北方不同的稀罕物。”
“嗯,”白术将大阿福踹怀里,转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眼门板似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任务,“君长知不是也给了你一个么?”
“什么?”文副统领顺口反问。
“没什么,”白术笑笑,“开玩笑的,就是觉得你像个故人——”她说着,收敛起笑容,认真地打量了下眼前的人,又忽然说,“不过其实又一点也不像。”
文统领点点头,并未继续纠结白术说的“也送了你一个”这事儿,只是问:“君长知我听过,可是央城当今大理寺卿?听说那厮一表人材,能文能武,可惜是个阉人,否则指不定还要爬到哪个高位。”
“嗯,”白术点点头,“你懂的真多。”
“都听人家说的,”文统领咧嘴笑,那笑容毫无破绽,看不出一点点令人值得怀疑的痕迹,他接过白术手中的包袱,不顾白术那些个新兵的哥们儿在旁边打口哨起哄,对她说,“走,带你去看看骑兵营住的地方。”
白术收回目光,低下头仔细端详怀中抱着的大阿福——不是她记忆力惊人,只是有些东西她怎么都不会忘记,所以她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她身穿锦衣卫外出便服,同锦衣卫兄弟一块儿趴在屋檐上,看着君长知将同样精致只是款式不同的大阿福套下两个,其中一个直接当场送给了手残脚残脑子也残眼巴巴就是套不中的西决皇子,另外一个他自己拿走了。
当时白术以为君长知要把它送给他那个漂亮的小表妹。
后来……
后来现在那个大阿福就静静地躺在白术怀里。
离开央城的时候她除了银子,皇帝赏下的一箱箱价值连城、随便卖一个够她潇洒一辈子的玩意她一个都没带上,就急着跑路……矛盾的是火烧屁股地跑出去一半又冒着被抓的危险折回去,最后就鬼使神差地带上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破玩意。
如果不是中途又折回去拿这东西,以那皇帝的反应能力,白术甚至不会在码头看见君长知和纪云,因为等他们来的时候,白术原本能赶上的上一般船怕是已经顺水而下到央城外的镇上了。
说起来,距离她离开,这是多久过去了?
不知道央城怎么样了。
因为她跑走,锦衣卫的日子怕是又变得更加难过了吧?
纪云怕是天天猫在房里扎她小人了要。
牛银花怎么样了?断绝了关系,天德帝就不该有理由为难她了,再说,就算天德帝想,牛银花的前面也还挡着个君长知呢,那家伙面冷心冷,却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
君长知。
白术稍稍捏紧了手中的阿福,直到听见那瓷器发出不堪负重的咔咔清响,这才赶忙放开,低下头仔细端详,发现那活灵活现的奶娃娃的发辫被她活生生地捏出了一道裂痕……
白术指尖从那裂痕上扫过,未免有些心疼。
……
夜。
将军帐中。
烛光摇曳,看不清坐在桌案那一边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垂着眼手捏一小小酒杯,似乎是在认真端详放在桌案上的边隅防线分布图,又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桌案另一边,一个瘦小的身影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双目发直,显然是在游神,那样子看上去如果男人不说话。她能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站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直到男人“啪”地将手中白瓷酒杯轻轻往桌案上一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人,用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问:“这么快就破格入骑兵营了?”
被提问的人稍一犹豫,而后点头——
“那是。”语气里倒是挺不出多少得意成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你骑兵营里那些人,大多不如我。”
北镇王闻言,微微眯起眼笑:“可以啊。”
“那是。”
“真不愧是锦衣卫。”
“那……埃,”白术抬起头撇了眼北镇王,“讽刺就不必了,若不是你军中那些个人欺人太甚看不起女人,让我连口饭都吃不上我也不至于这么高调——”
“这理由真是理直气壮得令人服气。”北镇王皮笑肉不笑,“你就不怕流言蜚语传了出去,说我北边大军出现个样样拔尖的小丫头,这话若是传到了央城,那里头个顶个儿的人精,随便哪个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跑到我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