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的声音却陡然拔高,总算是睁开了眼,圆睁的怒目配上狰狞而血肉模糊的脸,更显恐怖:“我让你滚!”
“临安来京都一趟,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你知不知道你的性命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
“知道,”“林安”伸手抹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目光却是更为坚决,“就是因为知道,才势要鸣我应家,三年前的冤屈!”
“应迩!”
“我没打算利用小叔叔,也不会连累您,但我们应家欠你的,临安自会还清,要鸣冤,也会在我治好您之后。”
无相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仅剩能动的左手用力拍了拍床板:“我不需要!我早该死了!我不需要你治,只需要你滚!”
刚刚还热泪盈眶的少年,这回却是桀骜一笑,满面少年风发的意气:“父亲教过我一件事,只要是病人,不论是什么样的态度,都必须心平气和的去治疗,即使你赶我骂我,现在的你,也奈何不了我。”
这姑娘的心智与胆量,与记忆里的大哥,一模一样。
扮上男装以后,容貌之相似,毫无疑问,就是他大哥的独女——姓应,名迩,字临安。
临安这个字,还是他六岁被拐走前,跟那时才十六岁的大哥约定好的,要是大哥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以“临安”为字。
那时,母亲高龄有孕,家里就两个儿子,父亲把了脉,确认定是个女儿,全家上下高兴的不得了,他们两兄弟兴冲冲的为没出世的小妹妹起好了名,就叫临安,却没想到妹妹的名字按族谱来定,只好改成了字,结果母亲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底子薄,没带住,未满月便滑胎了,他便把这“临安”二字,留给了大哥。
临安,林安……
所以他立马认出了,这就是大哥冤死之后的遗孤——应家医术的唯一继承人,应迩。
无相闭上眼又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再次相遇,他不知道这姑娘小小年纪,是如何躲过被满门抄斩的命运,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女扮男装挣扎苟活,但……
“小迩,听小叔叔一句劝,你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我知道太子亡故一案里,应家一定蒙有冤屈,但不论是大哥或是我素未蒙面的大嫂,都一定不希望你再次涉险,你既然还活着,那只要好好活着就是了。”
应迩嗤笑一声,眉宇间尽是英气和不齿:“三年前太子中毒,我父亲接了圣旨从淮南赶赴京都,一去不复返,太子之死迁怒于我父亲,判了凌迟处死,夷灭九族,这九族里,不止应家的百余口人,还有我父亲的学生,挚友,来去近千人无端受累,活下来的,只有我。让我背负这千人冤屈独自苟活,我如何睡得安稳?”
有些冤屈,是定要洗清的。
这三年来,她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醒来时,往往都是一身冷汗湿透全身。
梦里,奶奶,父亲,母亲,还有父亲那些朋友们,每一个都在撕心裂肺的向她哭喊——小迩!临安!报仇啊!
要她如何敢苟活?
“小迩……”无相别过头,脸上因为痛处已经麻木,此刻却分明又在眼周感到了两行温热。
这姑娘的性子,与大哥,实在太过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