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正在殿门口守着呢,见了顾千秋来便是双眸一亮,别说是自家殿下了,就是他也被这丧乐吵得不堪其扰,殿下不好开口,顾相总可以吧?
当下便迎上前去,故意大声唤道:“小的见过顾相。”
顾千秋正生着闷气呢,乍这么一声差点给他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横眉竖眼咬牙切齿一瞪:“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吓我一大跳。”
江汜半点不惧,只笑嘻嘻道:“这不是外头丧乐声太大,我怕您听不见吗。”
顾千秋这才侧耳听去,挑眉“嗯”了一声:“别说,还确实是有点闹……”说罢,便是一个激灵,哪里还能参不透这小子的心意,拿手指了指,“你这小子……!”
拿他当枪使呢!
江汜知道他听明白了,连忙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按了下去,又嘻嘻笑道:“顾相是来找我们家殿下的吧,殿下这会正下棋呢,差个棋友,您请。”说罢帮他开了门,便连推带搡把他给赶进屋去了。
顾千秋是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越发没个规矩了,拂袖也懒得去管他,只拐进正殿里去,就见慕想宸正坐在窗下,手里捏着个小小的瓷瓶子,明媚阳光透进殿中来,倾洒在他身上,竟沾了三分谪仙的翩然之气,窗外丧乐嘹亮扰人神思,他却半点没受影响,只一心一意跟自己下着棋,更是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他见状,煞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专注沉稳,不为外物所扰,许是连泰山崩于前都能巍然不动,是个堪当大用之才。
这才拱手上前道:“老臣见过二殿下。”
他抬眸,清浅一笑,顺手将那小瓷瓶藏进袖中,这才连忙站起身来亲自去扶他:“顾相是长辈,又何须行此大礼?”说罢便扶着他坐下了,自己也坐到了棋局对面,捻起一颗棋子来,“对弈一局?”
顾千秋眼中又闪过一丝赞许,这才拱手应道:“老臣棋艺不精,只能献丑了。”说罢低头细细看去,却又是一惊,那棋局上,黑白子相互厮杀,正值战酣之际,白子沉稳,规规矩矩,保一步争两步,每一子都有迹可循,而黑子凌厉,犹如利剑一把,招招直逼要害,竟是连退路都不留,数度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如面前这个人……
面上极尽和善温吞,在这身温柔公子的皮相之下,竟是一颗炽烈如火利似刀剑的心!
顾千秋下意识起身又行了个大礼,倒是反而吓了慕想宸一大跳:“顾相这是做什么呢?”
“老臣以往,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二殿下恕罪。”
慕想宸摸不着头脑,只能先站起身来去扶他:“顾相这又是说什么呢,是否想宸说错了什么话?”
“所谓见棋如见人,二殿下一局棋,纵横方寸之间,可窥天下,足见二殿下心之所向,壮阔凌云,实乃,这世所难得的英才啊!”
慕想宸这便扑哧一笑,转身将那厮杀正酣的棋局给毁了,淡然道:“一局棋罢了,如何值得顾相有此感慨?”
“殿下一腔赤诚,胸怀天下,何苦囚于此方寸之间?您一身才华抱负,断不该只展现在这小小的一盘棋上啊!”
他淡淡将两色棋子各捡回棋盅,波澜不惊:“若不展现在这一局棋上,又该展现在哪里?天下吗?那谁来当我的棋子,是百姓,还是苍生?顾相,我病体孱弱,但不起这个天下,更担不起,这天下苍生的性命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