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应迩的这么一通表演,算是给慕想霁通了口气,逼着他不得不答应让她去堂而皇之地出席这次青月的接风宴。
宴会将开,应迩换上侍医官服,背上药箱,大摇大摆地从客栈出发,径直走到了扶苏荷华殿,一路上熙熙攘攘,她不知道有多少是慕想霁的人,她只知道,现在谁都不敢当面动她,不论是谁,也不论对方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然而她直奔扶苏荷华殿而去,却不知,还有人奔着她的客栈而来,正好擦肩而过,就此错开。
慕想宸装了许久的病,任由慕想霁在朝中一人独大,收敛权势,现在,该轮到他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弟弟,什么叫“永不翻身”了!
应迩来时,正巧见江汜正带着人伺候他换上华丽而繁复的太子朝服,男子身形颀长而瘦削,连脸上都沉陷下去,脸色苍白而眼底却一片青黑,透着疲累和虚弱,江汜只能满脸心疼,在他腰上和胸前缠上缝进了棉花的布帛,以便撑起这格外厚重的朝服,尽量显得不那么瘦削一些。
他背对着大门,未曾见到她,应迩便上前来接过小厮捧在手里的托盘,端的是太子冠冕,金丝掐造,做的是二龙戏珠的纹饰,圆润的东珠正正好好镶在最中间的位置,虽然端正得一丝不苟,却是又沉又重,她沉了沉眸子,眼底有心疼一闪而过,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男子的羸弱病体,是如何撑起这顶沉重的发冠的。
但……
既然一脚踏进这个社会,有些东西,总是要背负的。
责任二字,谁又比谁更轻一些?
思及此,便坦然端着发冠上前轻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淡淡一笑,竭尽疏离与淡漠。
慕想宸在听到她的声音按耐不住惊喜回头,在撞进这双透着陌生的眸子里时,眼底的惊喜却倏然烟消云散,愣了愣,剩下的只有满腹委屈和心疼。
他也不过是个人,有七情有六欲,有喜欢的人的普通人,她就是他的七情他的六欲,就像一颗埋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火种,寻常时,便跳动着照耀着他的心房,一到这般时刻,便倏忽疯狂起来,烈火如蛇,不留一点余地。
——他疼啊。
随即,却又是温柔一笑,将所有心疼委屈和锥心剧痛都葬在心底,留给她看的,只有温柔和煦,敦厚良善,嗫嚅着唇,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句:“小迩……”
他甚至,连叫她的名字,都小心到害怕,生怕她连这个名字,都不留给自己。
应迩这次却格外温和,只是……
温和到陌生。
“太子殿下,我帮你。”她伸手捧起那顶格外精致而沉重的发冠,踮起脚,小心帮他戴上,熟悉的药香味扑面而来,他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幼年之时缠绵病榻,这姑娘笑意明媚,倏忽点亮他整个世界的那一幕。
“小迩……”念起过往,他忍不住,连声音都柔软下来。
应迩却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退了一步,站在不近不远不卑不亢的距离上,规规矩矩地点头示意,行事竟挑不出一丝错漏来:“殿下,不知今日,为何特意唤我来?”
慕想宸垂眸,将她一切疏离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温柔和煦:“今日之事,尽数交与我便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信任我就够了。”
她微微一凝眸:“……殿下?”
为何……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呢?
江汜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眼观鼻鼻观心轻轻道了一句:“殿下,林侍医,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