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淡笑一声,重复道:“我快死了。身中剧毒,便是我自己,也救不了我自己。”
这个打击太大,慕想宸嗫嚅着唇,更无法遏制眼底滚烫热泪:“……小迩?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胡说的吧?”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小迩恨他入骨也好,就此天各一方也罢,他最后的祈求,不过是这个姑娘好好的,仅此而已。
可……
难道连这最后一丝祈求,都成了奢望了吗?
她冷哼一声,抬眸看向他,一脸病容:“我如今的神色,难道还不够真实吗?”
随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一脸病入膏肓的模样。
慕想宸何尝看不出来,可他……
无法承认,更无法说服自己啊!
应迩又挣扎着站起身来,连连咳嗽,目光里却不辨悲喜尽是冷漠:“陛下,我此来,是请陛下,务必将沈决明交给我处置,被无他求,还请陛下首肯。”
说罢,又躬身行了个大礼,拂袖便支撑着往外走。
她时日无多,有些仇,就让她自己亲手报吧。
“小迩……”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突然又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如今的天下,是我们应家,背负了三年冤屈换回来的,您虽是一国之君,这天下却也有我应家一份,如今应家血脉,当断于我,还望陛下,务必好好打理这个江山。您……确实是天生的帝王之才,或许也会成为轩辕最贤明的帝王,这天下百姓,便算是我留给你的遗物。民女应迩,恭祝陛下,坐拥万里江山,独享一生寂寥,做一个……明君!永别。”
说罢,这才决然而去,瘦削的背影,刺人心肺。
慕想宸忽然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一双素白修长的手,眼底有流光暗转,面上,却兀自笑意嫣然:“呵,我这双手,为了她沾满了血,可我等到这个乱世都过去,也等不到她,我这十年光阴,六年谋算,又算什么?又算什么!我做错了吗?我只是想保护她,我做错了吗?我喜欢她,想给她一生一世的承诺,是我错了吗?”
江汜眨了眨眼,敛眸心疼不已,轻唤了一声“殿下”,伸手想去扶他。
他却倏忽抬头目光一凛:“你叫我什么?”
江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这便连忙跪倒在地,几乎是下意识说道:“陛下恕罪!”
他见状这便突然一笑,越笑越欢,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摆在高堂的龙椅,自嘲般道:“江汜啊江汜……如今,竟是连你,都离我而去了。”
江汜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更不敢应答。
他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他竟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家殿下。
“呵,万里江山,对一生寂寥……绝对,真真是好一幅绝对。”他垂眸,拂过精致而冰冷的龙椅,不知在向谁诉说,“我曾经,也想过小迩换上皇后朝服,站在我身侧的模样,可如今,我放弃了,我这只野鹤,已经自甘堕落,将自己余生尽付这豪华牢笼,何苦……再抓一个人陪我一起,享受这无边寂寥。对吧……无心?”
光影轮转,黑暗处,突然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一身黑衣,蒙着面巾,可那一双眼,确实如此熟悉!
那黑影不曾应答,独留在外的一双眼也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往后退了退,再次溺于黑暗。
传闻,先帝在公子府养了十条恶犬,当今陛下,则在身边养了只寂寂寒鸦,姓柳名无心,一身黑衣,永远的匿在黑暗里,没有人见过他是谁,也没有人听过他说话。
只有慕想宸自己知道,他是如何,将白衣公子六无情,变成了如今的寂寂寒鸦柳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