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只要我能做到的,全力以赴!”
康承业也被他感染了,端起酒杯说:“我不擅酒量,但这一杯,我陪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复杂的神情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表述清楚的。
“行程安排你都看了吧。”顾自成问。
康承业点头道:“除了没有mit的实验室,其它的都很满意。”
顾自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我尽力了,那边我实在说不上话,我相信这次美国之行会让你很满意的。”
“我已经很感动了,只是我也有些害怕。”康承业的面色红彤彤的,明显是酒精上头了。
“你还会害怕?老实说,见到你在北上重工的车间放出豪言的时候,我就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你害怕的。”
康承业低下头,许久他抓起酒杯往嘴里送了一口,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害怕过,从前害怕过,现在也害怕。”
顾自成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对面。
顾夫人见到两个人有话说,很知趣地带着女儿下了桌,长长的方桌上,两个男人对坐着更显孤单。
“我以为我是斗士,可以为中国的科学事业出生入死,但是有一个人的死,让我真的感到害怕了。”
“他是谁?”
康承业没有说,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在日本那次,我冲动了,事后虽然时刻提醒自己要雪耻,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
康承业从来没向别人透露过自己内心的软弱,但是在这个只见过两次的朋友面前,他把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1972年,我们去北京……”
“一共三个人,我、常新远师兄还有一位很好的同志,我们的好大哥。我们甚至想去见伟人,把中国制造设计机器人的构想说给他老人家听。”
“路上,就是这位大哥通过自己的关系让我们顺利到了北京,当时没有地方住,我们在桥洞下窝了一晚,第二天去中科院的时候差点儿没让看门人当流窜至北京的盲流给轰出来,当时邹文林老师被总理保护在一所部队的院里,整个科学院都是人心惶惶的,听说我们是为一个从没听过的项目摇旗呐喊的,一个个都对我们视而不见,最要命的是当时出来急,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样也没带。”
“你们是跑出来的?”顾自成感到诧异。
康承业点点头:“只能跑,研究所当时把我们几个重点监控,家门口都时不时有人盯着。”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呀!”康承业抬眼,紧盯着顾自成。
这眼神让顾自成想到了一种动物,一旦盯上你就会死咬住不放,直到你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力量反抗时就会扑上来紧咬你一口。
1970年,在美国芝加哥举行第一届美国工业机器人研讨会,美国工业机器人逐渐体系化,我们害怕落后呀。
“就是那位大哥,他上过朝鲜战场,亲眼见过美国人在战场上的凶悍,那场战争不是小说戏剧里说的那样轻松,更不是靠大无畏的精神就能打败一切,来到这片土地之前,我眼前晃的全是他!他是在美国飞机轰炸下活过来的人……”
“那他现在呢?”顾自成问。
康承业的心在颤抖,久久地才喃喃说道:“死了……”
顾自成看到康承业的眼里泛着泪光。
“为什么?”
“他是个战士,骨子是仍然是……那件事后,我们都被迫写了认罪书,但是他不肯,直到半个月后,听说他被放了出来,常师兄放心不下,约我一起去看看,结果发现他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书桌上放着一页绝命书。他说他没错,他为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而奋斗,不承认所有强加给他的罪名。”
顾自成大概很少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故事,整个人半晌没回过神,许久,他说:“战士!真正的战士!敬他!”
两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但那酒的味道却苦涩甘烈。
“他叫什么名字?”
“徐航!曾经的铁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