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肯定没想过吧,但这八年来我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想这个如果。如果当初我没能在流民堆里看中你,如果我没有胆量逃婚私奔,如果我嫁了睿王住在这睿王府里,如果我能循规蹈矩。如果……我能心甘情愿的做我的步凉,我爹就不会被萧玦害死、碎玉也不会遭傅曲意的毒手,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连个家都没有的地步。”花柔坐姿依然端庄,只是扭曲的五官泛滥的泪水将精致的妆容冲刷得极为狼狈。
她拼命的抑制住内心的悲伤。却不知她的眼里满溢着绝望。
曾几何时,上官遥君也是如此,不过她比花柔幸运的是,还有一个姜国,还有一个上官家可以拿得回来,即便宅院是空的,至少里面还有回忆和往昔。可花柔呢,真就什么也没落下,步文儆通敌叛国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步府查封连边城的家宅也变卖充公。
不过。
“说到底,一切的引子都是因你自己而起。若非你的自私,我又怎会入住睿王府,别说是步文儆了,我爹、我的姐姐上官云初、宋西荷还有我的贴身侍卫昆仑。他们都不会死。”遥君撑着矮几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俯首轻看,“步凉,你说你还拿什么来与我交换,今日的一切皆因你而起,你又有何不甘!”
花柔僵着脖子抬首对视而上,转悲为笑,“因我而起?哈哈哈……”她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失了方才的端正,笑够之后却咬牙切齿道,“上官遥君你错了,这一切并非因我而起。是萧临,是当初萧临为娶这个女人找了南宫柳来花言巧语让我芳心错许,大婚当日我与南宫柳私奔至姜国,可当南宫柳挥霍了我所有的银两还将我卖去青楼。最后才告知我真相……我有眼无珠自愿吞下这个苦果,为了我爹为了步府我亦打算隐姓埋名一世,我本偷偷潜回平都想探望我爹然后远离大周,却不想竟是永别。他为你爹上官贾士卖命几十年,最后偌大的上官府竟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上官遥君你知何其幸运,上官贾士死时你没瞧着,而我却是亲眼目睹我爹是怎么死的。我不甘,不甘!萧玦、上官贾士、傅曲意、你,还有罪魁祸首萧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会!哈哈哈……”
遥君不知不觉已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盯着几近癫狂大笑的花柔,不,是真的步凉,只觉的冷,浑身发颤。她本能的拒绝着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但是她好像记得谁曾告诉过她,在步凉之前萧正孝也曾为萧临说过订了好几门的亲,最后都是无疾而终,唯有这步府一门开了花结了果,却也是惨败。
花柔缓缓站起身来,扬起胜利者的笑意冷冷的凝视着遥君,“明白了吧,上官遥君在你我交手以前尚有太多共同的敌人。”她朝她伸出手去,“所以把遗诏拿出来,我一定要让萧玦从云端跌下尸骨无存。”
遥君怔然之后扯了扯嘴角,牵动有些干裂的嗓子哑哑的回道,“你能凭一己之力搅动这天下风云,痛宰萧玦又岂会真差我手里这道遗诏。步凉,你今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无外乎是想告诉我所有的真相,让我难受让我接下来帮你一道对付萧临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吗。”
上官遥君此言一出,不得不让花柔油然升起钦佩之心,她爹步文儆还活着的时候就告诫过她千万不可与上官遥君斗,千叮咛万嘱咐,若非自保一定不能说出上官遥君的身份来。当时,花柔只觉着她爹是奴性太重,对上官家太过忠心才会这么说,但与上官遥君几番交手下来,她不得不承认上官遥君能以一介女儿身支撑住姜国偌大基业的能力。
此时,院外响起了几声鸟叫,在这深秋时节的夜里实在突兀。
花柔侧耳倾听,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一边重拾轻松温和的笑容,好心问道,“七爷真不打算拿遗诏作为交换吗。”说着她又低下头扫了傅曲意一眼,继而道,“睿王爷可已经来了。”
“不换。”遥君吐字清晰,毫不犹豫。
闻言,花柔也从广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来,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俯身朝昏迷的傅曲意身上狠狠的扎了一刀去,然后拔出扔在了遥君的跟前,笑问道,“七爷可解恨?”
遥君冷哼,明知萧临来了还把傅曲意伤了,这又是一招借刀杀人的挑拨离间。她尚记得步文儆是个做事稳重老成的人,怎么就生了个如此善使阴招的女儿来了呢。
花柔牵起袖子看了看上面沾上的血,抬步就往外走,两人擦身而过时,遥君忽然转过头去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与萧临还活着,怎么知道我会来找傅曲意。”如果招招都被对方算计到了,明不明暗不暗又有何意义呢。
但,花柔却答,“这些年我三番四次在鬼门关转悠,每一次活下来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清楚的知道,大仇未报怎可先死。”她笑了笑,也侧过头对上遥君的视线,“所以你不会死,你也不会让萧临死。不是吗?而我也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今夜终究是被我等到了。因此最后赢得也会是我。”可能是因为这多说的一句话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说完以后花柔便疾步离开。
上官遥君拧着眉头朝地上的那把匕首看了去,在瞧了瞧傅曲意右后背的位置正不断的冒着血,突突的跟泮溪池的泉水一样。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临已经到了。
进门口他首先见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傅曲意,然后看了看负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上官遥君。
遥君挑衅的挑高眉梢,然后剜了他一眼后径自转身朝门外走了去。
回到客栈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萧临也跟了回来,他推门入了上官遥君的屋子,司徒武识相的退了出去。
他静静的看着遥君提壶倒茶,一人一碗,一脸的漫不经心。
萧临只问,“为何不解释。”
“解释?”上官遥君反问道,“解释什么,需要给谁解释,解释有用?我做什么还需得要给人解释吗。”
这一长串绕口令似的回答,并没有将萧临绕晕,反而让他从其中听出遥君的恼意来。是以。萧临收起语调中的急切,挪着凳子在旁坐了下来。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解释道,“此生我欠曲意一条命、一个未能履行的诺言……”
“所以她敢把你儿子交给汴梁悬挂在高墙之上作为人质,你就这么算了?”遥君转脸疾声质问,但见萧临脸上凝结纠结之状,莫不让她想起花柔的话,一切的开始皆因为萧临的私心,为了他对傅曲意的誓言。
因此,此刻连跟他并肩坐在一起都十分嫌恶,遥君陡然起身退了好几步,冷声道,“萧临,你与傅曲意是否有亏欠与我无关,承诺履行与否我亦不关心。但傅曲意的命我要定了。所以今夜之事算是小惩大诫,待萧玦一事解决之后,我定与她坐下来好好清算一番。”
说着遥君就要往外走,萧临却起身一把将她拉住,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你,今夜不是你伤的曲意。”
这是哪儿来的信心,居然这么相信她。
萧临苦笑着解释道,“若是你动手。要么一刀毙命,要么慢慢折磨,怎么会只有一道没有伤及要害的伤口呢。”
闻之,上官遥君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但显然萧临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都要清楚十分。
她甩开他的手,冷笑道,“真谢谢睿王爷如此看得起在下。”
萧临眯眼,直觉今夜上官遥君是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事儿,否则这反应着实过激了些。
“你见到谁了?”他也不擅加揣测,径直开口朝遥君问道。
遥君又睨了他一眼回身重新坐了下来,“花柔。”这并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接着又道,“她要拉萧玦落马,想与我交换一样东西,我没答应,她就捅了傅曲意一刀。”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