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兵力悬殊结果一目了然,花柔自是被笑作自不量力。她骑坐在马上,兜帽下的她抬头朝高挂许久冻得脸色发紫的孟逸云看去,寒着脸朗声对城墙上的人道,“上官遥君,你想不想要上官云初的尸骨了。”
遥君闻言,双眼一眯精光微露,抿嘴不答。
花柔又道,“傅景渊一直以为解语山里还葬着上官云初,却不知我早就让人把她给挖了出来。我拿一具骸骨换孟逸云,你答是不答应。”
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旁人只当心狠如上官遥君怎会同意,结果她却看向身旁的萧临。
萧临点了点头,让人缓慢的放下了孟逸云。
花柔在城下将孟逸云接住,着人赶紧拿来暖炉用厚重的斗篷将其紧紧裹住,她甚至不顾此时此刻已身处城墙上的弓箭手的射程范围,脸上的慌张和焦急是那么的明显。
“如果当初你没有设计她,以她的聪慧应当可以站在你的身旁。”
萧临一把将上官遥君揽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额头厉声道,“没有如果。”
“嗯。”遥君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侧头看向花柔怀中慢慢恢复知觉的人,无奈道,“所以只有结果。”
“皇上。”花柔还是尊着孟逸云为皇上,看他脸色好转紧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松了下来,情不自禁的勾住他的脖子,翻眼瞪着城楼上的两人,咬牙切?的说,“皇上,我一定会帮你报这个仇的。”
怀里的人轻轻的回抱了一下,转头喏了喏嘴才在她耳畔低喃,“对不起。”
“什……啊。”
花柔松开手,离开那略显冰凉的怀抱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的匕首,再抬首质问道,“为、为什么……”
孟逸云眼中划过神伤,抬起手来摸至自己的耳后一点点的撕下轻薄如翼的面皮,露出本来的样子。
见状花柔一阵惊恐的摇头道,“裴年息,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孟逸云呢,逸云呢……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
面对城下的变故,城墙上亦是一阵唏嘘,萧临虽感觉出遥君早有准备,但从花柔嘴中听到裴年息的名字时仍是感到了意外。
遥君缓缓解释道,“裴年息对花柔的身份有疑虑,便在我们攻打汴梁时就找了个身形与他一样的替代留在了阳州,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苏桓所杀。”
那就难怪当初上官遥君要在苏桓的寝殿当场烧毁假的裴年息尸身,原来是为了掩盖那句腐尸的秘密。
“那你早知道孟逸云是裴年息假扮?”
遥君摇头,“裴年息一路隐匿在大周护送孟逸云的队伍里,他做事谨慎小心,确认熟悉孟逸云的动作表情后才动的手,我虽知他潜在花柔身边却不确定他装扮的是谁,直到萧玦的登基大典上我见到了他。易容术是他教我的,我自是能够一眼便能瞧出来,所以后来我所了解到关于花柔的一切皆是裴年息所探得的。”
原来如此,萧临不禁又朝裴年息看了去,见他弯腰一把将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花柔,步凉抱了起来。他转身朝城墙上的遥君看了看,似是在征求意见。
遥君微微的颔首之后忽然拧眉埋进萧临的胸口,拽着他的斗篷握紧拳头叫了一声“冷”,而后便晕了过去。
翘楚一夜花白了头,他一片死色的走出殿外却一把拦住想着冲进去看遥君的萧临,他道,“她说她想回姜国。”
“好。我陪她一道回去。”萧临一口应下,又推了推紧抓他不放的翘楚,怒然大喝,“你放开!”
翘楚却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平和的苦笑道,“该是你放了,她说不想不舍。”
萧临,“……”
那一刻,萧临觉着眼中的一切都黑了,纵然天地一白能见窗外寒梅傲放淡淡冷香沁玉骨,可他仍觉着这世上再无美景可赏,再无事可恋。自古最伤不过是失去,最喜不过失而复得,可绝望却是再一次失去。
大周事大周了,姜国的上官家还在,姜国的上官遥君就得回去。
故而,遥君离开平都的那日,天际飘起了鹅毛大雪,城门前沅羲有所感知的一个劲儿哭闹抓着遥君不放手,任谁都拉不走劝不动。
上官遥君捂着嘴仰面而泣。
“娘亲,不走,不走!”
站在马车边上翘楚泪流满面的转过头将头死劲儿的磕在车辕上,一遍又遍。冷言默然低下头,难以呼吸,立在沅羲身后的烈风与惊雷还有一干宫人们都已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听着沅羲一声声的哭喊一声声的乞求,“娘亲,不走。”
遥君抹掉泪水蹲下身来,低头取下脖子上那个玉坠子挂到了沅羲的脖子上,随即捧起那张小脸,她想笑,就像她父亲那样在沅羲的记忆里留下一个温和浅笑的她。
只是,她原以为早就流干流尽的泪水这一霎那止不住的往外涌,让她都不能好好的记住儿子的样子。
遥君用指腹擦着沅羲脸上的泪水,“沅羲,不哭。”
“娘亲,不走。”
将孩子一把揽进怀里,哽咽道,“沅羲听话,陪在爹爹身边等娘亲回来。”
“不走。”
连孩子都骗不过的谎言,让上官遥君挫败的坐在了雪地里。
呜咽一片的城门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一身黑衣的萧临扬起积雪停在了他们母子身边,他纵身跳下马来,强行将沅羲抱进了怀里任其儿子不停的踹打他。
萧临紧着怀里的沅羲,又一把将遥君扶起身来,沉声道,“说话算话,我父子等着你。否则上天下地我都不会放过你。”说完,他红着眼眶带着眼底浓浓的忧伤狠心背过身去,厉声道,“走!”
遥君下意识的抬手朝他们父子伸了伸,可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指尖,终究一笑又收了回来,轻声叮咛,“保重。”
那一日是平都城里百年难遇的一场大雪,听说除了南城门外的一行人,家家户户都紧闭了窗门没有出去。也听说,那一日有一个女子穿着单薄大红的嫁衣,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曾经的睿王府,那一路留下延绵的鲜血,浸染了皑皑白雪远远瞧去就如十里红妆的绚烂。
半年后,姜国丞相上官遥君英年早逝,随着她的离去也结束了上官一族对姜国王朝的统治地位。一个月后,苏桓被大将军王唐寅虎砍死在了正殿的龙椅上,唐寅虎龙袍加身坐上那把椅子,从此姜国的国姓改为唐。后来的人都说姜国的这个唐姓皇帝暴戾奢淫享乐,杀人掠抢为乐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内政不稳最终将姜国带进了末路;不过,即便如此,该皇帝却唯独对阳州城里东街街尾最后一处宅邸很是看重保护,每年除夕都会在那里的祠堂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