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听着杜羡蝶在追忆席家往事,仿佛间想起了徐夫人。那时徐夫人也如她这般,抚今思夕,悠然神往。故事里的事,如若云烟,讲故事的人,年华老去。
想到这里,鹿淮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鱼幼烟同样动情地听着杜羡蝶的讲述,见她自顾沉吟,不禁问道:“姊姊,席……席二爷就当真一句话也没跟你说过?”
杜羡蝶摇头道:“就在那天,他跟我说了第一句话。那时我正在做针黹,二公子忽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有些发愣,好半天才站起来回道:‘二公子,我叫小蝶。’这是指引嬷嬷给我取的名字,做女使的在主家不许用真名。
“告诉二公子我的名字后,他只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我见他愿意跟我说话,心里很高兴,想了半日,才大着胆子问他,干嘛老是要弄得一身伤回来。他笑笑说:‘练武功须得吃苦,每个武学宗匠都是千锤万凿从刀枪林里滚出来的。’
“我不明白练武究竟有什么好,也不知道练武究有多难,只说:‘别这样了,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叫人见了心疼。’”
听到这儿,梅雪怜啐道:“下贱娼妇!这话轮得到你来说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蝼蚁鼠辈妄想爬上高台盘,真真不要脸!”
鱼幼烟心下不悦,正要回嘴,杜羡蝶拦住鱼幼烟,对梅雪怜道:“您说的没错,这话的确不是当女使的该说的,是以出口便后悔了。我心下很乱,生怕得罪了二公子,谁知他却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开心,对我说:‘怎么,你心疼么?’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脸当时就热了,不知怎么回答,二公子见我这样,笑得更欢了。我原以为二公子性子冷峻,不想他那样平易近人,笑得那样好看,没一点儿架子。
“后来,二公子依旧天天去习武,但对我亲近了些,晚间还陪我说说话。有一天,他白日里回来了,原来是教他武功的高人和一位武林人士有约,要去外地赴约,来回要一个多月,所以让二公子回家休息。
“二公子能在家里,我自然高兴得紧,他虽有时和我说说话,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看书写字,要不就是习武,或是终日望着茶花发呆。我还记得那日他在看书,我做针线累了,停下来歇会儿,问他看的是什么书。他说,是讲十字教的书。”
听到“十字教”三字,鹿淮眉头一皱,想到了秦显基和任崇圣大论十字教的情景,心觉十字教实实在在是恶人麋集之地,不明白席家二爷为什么会看这种书籍。
杜羡蝶道:“我问他十字教是什么,二公子说那是西方人所信仰的教门。席家跟西方八国有生意上的往来,家中常有来自极西之地的物事,这书就是席三爷从西边带过来的。
“我问二公子:‘咱们拜的是玉皇天尊,佛祖菩萨,西方的外国人拜谁?’二公子说:‘西方人拜耶氏大神,他们的天主上帝。’我问:‘那是玉皇天尊大,还是他们的天主上帝大?’二公子说:‘这可为难我了,他们兴许一样大吧。’隔了半晌,他又说:‘小蝶,往后别叫我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