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大盛没有如天启那般的飞雪,也没有终其一生被困而死的婧仪公主。
穆州安家军大营,安敬之扶额坐在桌案前。而那桌案上就放着那个红木雕花的盒子。他皱着眉头,神色中带着一种道不明的悲怆。
翠萍端着茶水从帐外进来,她看了一眼安敬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还有一桌子没被打开的信。她走近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那些信。看见信封上写着的敬之亲启便是心下了然。
“将军不打开看看吗?”
安敬之抬头看着翠萍小声道:“她死了。婧仪公主死了。”
翠萍拿起一封信抚摸着那信封上的敬之亲启,也是皱起了眉头:“可见这些年,将军没有忘了公主,公主也是没有忘了将军。这些信,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安敬之伸出手颤巍巍的抚摸着那些散落的信封,顿了顿道:“人都不在了,看与不看又有何不同?烧了吧......”
“可是,将军就不好奇公主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她是那样要强的人,这些年,天启皇宫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她不会想让我知道的。既然,她已经走了,那便莫要再给她徒留牵挂。烧了吧,让一切都干干净净的,那些年的时光回不去了,往后的岁月就当不曾来过吧。”
翠萍流泪道:“将军好狠的心,曾经真的能因此斩断吗?这些信是公主留下的最后念想,将军如此做当真不悔?”
安敬之笑了笑:“没有什么好悔的,就算时光倒流。为了大盛为了安家我也还是会放弃她。”
翠萍没有再说话,她的将军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就像他从不曾看见自己一样,在他的心中谁都比不上他的家国大义。他可以为君而死,却绝不会为情而亡。婧仪公主终究是错付了。
翠萍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走出了营帐。安敬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流下了泪水。他喃喃着:“此生已负,来生再见。”可是人当真有来生吗?
翠萍回到了自己帐中,她坐在榻边,拆开了那一封又一封的信,边看边哭着。待她看到最后一封时,那信中写着一首小诗“伊人殒没,离人之殇。此情此景,莫要再寻。”翠萍读之,只觉得内心悲怆之感无以言表,泪水不停的涌出,心中压抑的情感再也关不住了。
是否,是因为她们喜欢着同一个人,所以这种共情是这般强烈。翠萍泪水滴落在“婧仪绝笔”上,晕开了那黑色隽秀的字。
此情此景莫要再寻。困死婧仪公主的不是高墙深宫,而是那份无法宣泄的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翠萍自嘲的笑了笑。她将那些信收了起来,翠萍只觉得,这个世界上,不该消散掉婧仪的痕迹,那些关于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爱与恨的字迹,都代表着她曾经爱过,在过。
十二月二十五,太子奉命前往了万江山给已故的孝懿皇后进行祭扫。
待礼毕,他遣散了跟随着的众人,独自站在孝懿皇后陵前。
他抚摸着石碑上刻着的已故孝懿皇后字样,喃喃道:“母后,你若活着,如今这情形又该是如何模样呢?或许,安棠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翠微姑姑不会死,父皇与安家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禾苏也不会带着恨意委身太后...儿子也不必像如今这般算计人心了。母后,你能听见吗?”
万江山上种着长青树漫山遍野绿意横亘,却显得颇为凄凉。天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冷风吹动了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陵前的烛火扑朔,不一会儿便飘起了小雨。
一同而来的福盛站在太子身侧给太子撑着伞。
“殿下,雨就要下大了,回去吧!”
太子皱着眉盯着那些碑文低声道:“父皇近日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皇上近日将自己关在勤政殿里不停的处理着政务。心情不大好。”
太子笑了笑:“心情不大好?那便有劳公公多加照顾父皇了。”
福盛恭敬道:“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勤政殿里,皇帝站在书架前,看着架子上挂着的画。那画上的女子站在海棠树前,满脸幸福的笑容。
皇帝伸出手摸着画中人的脸颊,终是落下了泪。
我拎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碗甜汤往勤政殿方向走去,前些日子,祖父派人来传话给我,让我对皇帝好一些,在这宫中自保为上。只要能得到皇帝的怜惜,我的日子便会好过。我的日子好过安家也会好。
为了安家也为了自己,我决定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去勤政殿献殷勤。其实过了这么久,我早已不在乎他是否当我是替身了。在这疯子堆里,我需要他来护我周全。
门口的小太监想要通传被我制止了,我推开门。向皇帝的书案处望去,那书案前空荡荡的,我又叫了两声皇上,也没有人回答我。我放下食盒,向屏风后走去,就看见,皇帝站在屏风后的书架前,看着一幅画。
“皇上?”我小心的叫了他一声。
皇帝闻声抬头看我,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转瞬便又再次换上了一副温柔笑脸:“棠儿,你来了。怎么也没叫人通传一声?”
我笑着走上前:“臣妾不想打搅了皇上,就没让人通传。皇上可是怪臣妾?”皇帝见我走了过去,连忙收起了那幅画,笑道:“朕怎么会怪棠儿呢?”
我看见他将那幅画卷了起来放入了书架的暗格里。便知他可能并不想让我看见那幅画,便停下了脚步。
“皇上臣妾让那临安师傅做了甜汤,皇上可要尝尝?”
皇帝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笑得温柔极了:“好,朕尝尝。”
他拉着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桌前,接过我递给他的甜汤,他轻轻的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真甜,不错。”
我冲他笑了笑。
皇帝放下手中汤碗,看着我问道:“棠儿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了想,不由自主的道:“臣妾想学骑马。”
皇帝疑惑的问道:“棠儿竟不会骑马?”
我点了点头:“自幼母亲便不许我学那些男孩子的玩意儿,所以臣妾不会。臣妾近日常与明霞公主在一处,听她说些关于天启的事情,她说骑马最是畅快,臣妾便想学。”
皇帝想着原来她与那人还真是不同,那人自幼学习骑射,不论是骑马还是武艺都是不差的,张蕊果真还是留着一手的。
“好,等明年春天,朕便安排你与太子他们一道去学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