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市场最大的问题是伪票横行之事,散出去的伪票如同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了,但宣于祁告诉了睿帝辨识假银票的最简便的办法。
用火!
所有假银票只要用火一烤,票面中间就会出现一个黄色的十字。就像去年圣宁醉仙楼门前的那幅对联一样。
这个方法上至钱庄,下至百姓都适用,无疑是辨识、消灭伪票的最好办法。但宣于祁有保留,并没有说出伪票来源以及制作的地方,他只承诺,在性命无忧的情况下,市面不会再出现伪银票。
睿帝知道他在为自己留后路,逼问也没用,索性不在问了。
户部已经在研制新版银票,等新版银票投放市面,宣于祁手里的伪造银票便是废纸一张。
第二件事是被假银票兑走的五十万两黄金,宣于祁说会在一年之内陆续归还钱庄,并且不再取用。
此事一样有所保留,一来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否则一下子归还五十万两黄金,岂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第三件事则是含嘉仓十万担米粮一案,此事宣于祁只交代了米粮发霉的原因,并没答应要归还大米。
由于部分大米在上缴官府前做了手脚,不用空气和水分,一个月后自身会变质霉变,从而产生细菌,感染了仓内其他米粮。
睿帝听得一知半解,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细菌,这也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最想知道的是,做了手脚的大米究竟是从何而来?
几番深究之下,宣于祁只是笑而不语。
他若告诉睿帝自己是怎么做手脚,伪银票如何被散出去而不被官府查到,那等市场平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这些都是他的底牌,怎么可能把底票告诉一个想取他性命人!?
有些东西,不是摘了个招牌,换了个名字,就是完全易主。
他经营十年,每个行业、地方、商铺若没有心腹盯着、谋划着,何以将产业遍布各个领域。
真当他只是算算账,出出点子就能富甲天下吗!
睿帝和户部官员大概也能想到这点,可是那又如何?他能把祁氏商行所有掌柜、下人、工匠都换了吗?就算换了,还能不招?
行行业业的人就那么多,离了这家还有那家,有本事的人还怕谋不到一个重要的岗位?
“朕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尽管祁公子信誉在天奕是出了名的好,但睿帝还是忍不住问。
他并非不相信宣于祁的承诺,而是有后顾之忧。
宣于祁的话都只说了一半,确实可以解决问题,但他若想再制造问题,也是轻而易举。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谈到最后,宣于祁反而轻松下来,他笃定睿帝只能答应。
正如蔺良哲所说,他是爱惜子民的君主,不会任由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而坐视不理。这也是他唯一可利用的。
自私?卑鄙?
他不否认。
如他所料,睿帝只思忖了片刻,便答应了宣于祁的要求,归还城外水云山,放任他自由。
不过为求谨慎考虑,在民间恢复正常秩序前,睿帝会派人寸步不离的监视宣于祁。
宣于祁笑了笑,很爽快的同意了,并明确地告诉睿帝,监视期间他会一直住城外水云山庄,有事可以随时派人找他,并非常欢迎睿帝上山赏景。
本就心存疑虑的睿帝一听这话,顿时气的牙痒痒,如果不是和解了,他非得派人打他五十大板不可。
一想到这事,睿帝又郁闷了,这家伙被关在刑部半年,怎么就没让人抽他几百盐水鞭子呢?
谈判就此结束,谁也没提元宵爆炸案一事。
第二天清晨,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永宁大街上,宣于祁掀开车帘淡淡望去,往日这个时辰正是百姓赶集的时候,街上的商贩吆喝不断,可如今,安静异常。
宽阔的街道两旁,小贩寥寥无几,十家商铺有一半是关着的,银票失去信用,经济下滑,导致很多店家连房租都付不起,原本热闹的永宁大街,变得十分萧条。
这是一场死囚与帝王间的较量,事关生死,时间只有几个月,所以损伤最严重的是天子脚下。
受苦受难的,也是天下脚下的这些勤勤恳额的小老百姓。
马车上了水云山,稳当的停在半山腰,宣于祁站在空旷在草地上,望着眼前山清水秀的美景,竟然恍如隔世。
远处青山如黛,山庄前的一弯湖水微波荡漾,耳畔仿佛响起一群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有悠扬的琴音,清越的筝响,空灵的箫声,还有密集连贯的鼓点声......
山庄里积了一层灰,宣于祁打开主卧的一个暗格,取了十两银子出来,去城里雇了几名奴仆,顺带又买了些家用回来。
当天晚上,水云山庄上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花火照亮了一方天幕。
已是夏末,烟花存量不多,仅仅持续了一刻钟便停了,但柔婉清幽的胡琴声,却在山间孤独地响彻一夜。
睿帝收到暗卫来报时,原以为他只是在宣泄情绪,纪念故人。
直到几个月后,市场平静下来,假票逐渐消失,方后知后觉的明白,那夜的烟火和琴声,不过他给手下发的信号而已。
光明正大的引人注意,同时又让人掉以轻心,即使有心也无迹可查。宣于祁,一个心思缜密、头脑精明商人,心计和手段绝不亚于朝中那些玩弄权术的官员。
直到这一刻,睿帝才有点相信,或许他由始至终,真没什么谋朝篡位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