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迎了出来,说是备了酒席,洗漱过后随时可以开席。众人方走至内院,就见一丫鬟跌跌撞撞地从小路上跑了出来,边跑边哭。掌柜见了,一皱眉,喝道:“成何体统!”那丫鬟先是一惊,接着连哭也忘了,直接扑了过来,拉着掌柜道:“掌柜,求你快去看看邈邈小姐,是荀公子,啊,不是,是邈邈小姐,不对不对,就是荀公子……”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掌柜也听糊涂了。
那丫鬟抽抽搭搭道:“荀公子说要帮邈邈小姐换药,可是不知怎么的,邈邈小姐就跑了。我和荀公子一路追去,后来邈邈小姐躲到了假山上。我和荀公子就上去找她,后来……”
掌柜额上的青筋一跳,正要呵斥,却听千寻上前,握住了那丫鬟的手,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脊帮她顺气,柔声问道:“那现在邈邈在哪里?”
那丫鬟自被握了手,便是一怔,见千寻如此温和,面上一红,呆呆地答道:“邈邈小姐在假山旁的大树上。”
千寻闻言,放开了她,快步走向庭院,穿过长廊和药圃,远远就见到了坐在树干上的邈邈。她走了过去,见树下还站着一戴冠的蓝衫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仰着头,伸出双臂,口中说中哄劝的话。树上的邈邈却死死攥着手里的树枝,一张小脸煞白,两眼死死闭着,树枝的尖刺扎进了她绑了纱布的手,渗出了一团血色。
千寻一路走近,微微打量着假山和邈邈所在的刺槐树。她在树下站定,看了一眼那少年五官清秀的脸,这才抬头说道:“邈邈,我回来了。”
邈邈听了她的声音,微微一怔,立即睁眼来看。一低头,就对上了她含笑的眼。
千寻向她伸出手臂,笑道:“我快饿死了,你下来陪我吃饭去。”
“没用的,她不肯下来。”那少年立即凑了过来,两眼瞪着邈邈。他冠上还沾着些草叶,发丝有些凌乱,白皙的额头上渗着汗。他抬手随意抹了抹,将千寻挤到一边,也伸出手来,劝道:“邈邈,你饿了吧,快下来吧,一会儿树枝要断了。”
邈邈一见到他的脸,立刻缩了回去,别开头,眼中湿润起来。千寻好笑道:“这位公子,你也看到了,邈邈现在怕得很
。大家既然都饿着,不如你站远些看着?”
那少年听了,立时脸涨的通红,却不依不饶道:“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邈邈的事要你管!”
千寻听了,暗暗挑眉,却见李随豫正从小路一端赶来。人还未到,就听他说道:“三七,还不退开。”
“谁叫我三七!”少年气急败坏地回头,一见是李随豫,立刻低了头,轻声骂道:“见鬼!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等李随豫走近了,他才敷衍地抱了抱拳,闷声道:“小师叔,我不叫三七。”
李随豫笑道:“怎么不叫三七。满月抓周的时候,你自己抓了三七,按规矩不就该叫你荀三七?你不在你祖父那里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荀三七面上一白,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小师叔,我这不是想念你嘛,这么多天不见。哈哈,现在见到了,我也不打扰了,这就告辞,告辞!”他边说边后退,像是怕李随豫会伸手抓他一般,立刻转身跑得没影了。
李随豫看了一眼树上的邈邈,对千寻道:“那是荀掌事的孙子,荀掌事你在安城镇见过的,阿凌也在他那儿。”
千寻点头,见李随豫还站在那里,只好说道:“我看邈邈是受了惊吓。要不你们都退开,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李随豫倒也好说话,只说了一句在何处开席,便带着人离开了。千寻又抬头向邈邈说道:“大美人,登徒子都被我赶走了,还不快些投怀送抱?”
邈邈面上一红,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了一眼,见果然只剩下千寻一人,便挪了挪腿,想要慢慢顺着树干爬下来。哪知她在上面坐得久了,双腿发麻,刚一动便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一翻,摔了下去。
千寻轻笑一声,脚下微动,一个旋身到了邈邈身下,双臂一托,接了个满怀。“呵,温香软玉,就是这个意思吧。”千寻将邈邈放到了地上,替她揉了揉僵硬的腿,眼睛看着躲在一旁的丫鬟,问道:“你是照顾邈邈的?怎么回事?”
那丫鬟颤颤巍巍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说道:“是荀……荀公子来给邈邈小姐换药,荀……荀公子说的奴婢不太懂,好像是什么骨头接的不对,好的太慢,还有……还有……”
“说下去。”
“后来荀……荀公子就拿了夹板过来,还有针,还有……还有大大小小的一堆东西,邈邈小姐看了,就吓得跑了,我们一路追。”丫鬟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抽抽噎噎的。“是奴婢不好,奴……奴婢没有照顾好邈邈小姐。”
她说得不太清楚,千寻听明白了大概。荀三七多半懂些医术,以为邈邈的手一直没好,是骨没接正的缘由。结果拿出一堆夹板、银针,吓坏了邈邈。于是这姑娘就从小院跑了出来,爬到假山上躲避,又从假山爬到了旁边的树上。
千寻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回来,看一看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她看着邈邈时,又暗暗叹了口气。邈邈怕夹板和银针,她多少能猜到些缘由。在燕子坞将她捡回来时,她的指骨是被夹板夹断的,指尖和指甲上留着大大小小的针孔。她将邈邈扶了起来,送回住处,替她重新换过了手上的药,说道:“你放心,骨绝对正,药用了最温和的,好慢些是正常的,等完全好了,那又是细葱般的一双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