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验验!”千寻将馒头放回了一旁, 抚着胸口替自己顺气。
她不知道的是, 谢焕之的尸首已成了谢琰等人指控赵清商的重要罪证。谢琰依着赵溶的意思,将整个黑枞林裹上了杀人案的外壳, 所有证据都付之一炬了, 但谢琰却悄悄留下了谢焕之的尸首。这件事他是瞒着赵溶做的。
“可你想验尸就不能找个好时候?现在黑灯瞎火的, 要光没光, 要器具没器具,你让我怎么下手?”
谢琰却又从身后甩出个包袱来,里面是几大捆的蜡烛, 和一些仵作验尸的工具。这些东西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单说那把不小心『露』了头的挫骨刀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污和油污呢。
谢琰道:“一会儿我把窗户门缝都用黑布包死了, 你想点多少蜡烛都成, 今夜必须要验完,明日你就不在此处了。”
“不在此处?你打算要送我去哪儿?”千寻一愣, 手掌不自觉地『摸』到了床沿处的床板,白日无事时, 她便悄悄在那儿刻了个标记。
标记是照着羊脂玉佩上的白泽图刻的,简笔, 但只要李随豫或是赵清商的人看到,一定能认出来。这样的标记她刻了不止一个,在北林苑西三营关押她的地方,她刻过,在谢琰将她送来别院的马车上,她也刻过。但因为怕被赵溶或是谢琰发现, 她都只能刻在隐蔽的地方,因此传递的几率也小了很多。
谁知道谢琰虽将她带了出来,却还是警觉的很,在别院里不过停留了两天,就要转移。
谢琰不耐烦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也逃不了,殿下肯将你交给我看管,是因为他早就给你服了毒,没有解『药』你逃哪儿去都是个死。”
“毒『药』,我什么时候服的?”
“就你晕着的时候,我亲自给你喂的。”谢琰道。
千寻闻言,面皮一抽,道:“那你们殿下应该不知道我是个神医吧?”
“不知道,我没跟他提起过。”
“那你也挺有想法的……”千寻有些无语。
“想什么呢?殿下的毒『药』是从南疆找来的罕有之物,即便是神医也未必能解,何况你现在天天被我绑着,一日除了几个白面馒头什么都没有,怎么解?”谢琰不觉得有问题。
“你们京城人对神医还真是……”千寻想了半天,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不大礼貌”。至于谢琰说的南疆来的高级毒『药』,她自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睡了两天也早就被她体内沐风真气给化解了,不见得就有多高级。虽说神医并非百毒不侵,但几个外行人就敢对神医下毒,不是太有想法了,就是想法太少了……
“行吧,那就验尸吧。”千寻叹了口气,道,“你记得把我手给松开啊,一只手我可办不了事。”
谢琰应了声,将方桌拖到了床榻便示意她就坐床上动手,随即就去拿黑布罩窗户了。等到一屋子都点上蜡烛后,确实亮堂了不少。
谢琰将她左手也松开,却又将她两条腿给牢牢绑了起来,麻绳还给拴在了床柱上,这一来千寻只好跪在床板上动手。
就这样了,谢琰还不放心皱了皱眉,道:“你可别想着跑啊!一会儿验尸的时候下手注意点分寸,别把焕之的尸身弄坏了,还有……”
千寻简直忍无可忍,抓起那把挫骨刀就掷向谢琰,骂道:“你不尊重神医不要紧,但现在神医给你当仵作,放尊重点!开膛剖腹那都是必须的流程,你要想留他的全尸,那趁早入土为安吧,还验个什么狗屁的尸!”
谢琰一愣,替她把挫骨刀捡了回来,搁在桌子上,难得的不吭声了,还举着灯台过来帮忙照明,心里却想的是,今天招谁惹谁了,一个两个明明都是阶下囚,嘴都又毒又损的,赵清商这个天煞孤星和眼前这个女人果真是一路货『色』。
整个验尸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
按说千寻验尸用不了这许久,她毕竟是大夫不是仵作,查个死因和体表痕迹便好,不用真将尸体整个拆解开来看。不过谢焕之的尸体实在太过蹊跷了。
尸体腐坏的情形,内脏要比表皮严重得多,多到足以推翻先前的死亡时间推论。谢焕之不是死了几天,而是远比这要长。他的尸体曾经被人冰冻过,用于保鲜不腐,又在几天前化了冻,化冻后内脏组织明显破坏得严重,已几乎粘在了一起成了一堆腐肉。冰冻的具体期限并不能根据腐坏的情况进行推论,但从他胃部找出的食物残渣来看,更像是在夏末初秋的时候。
至于死因,从他已经不成型的气管和肺叶来看,溺水的可能『性』很大,水藻堵塞了气管,还混着不少泥沙,泥沙的量还很大。但看表皮的水腐情况,谢焕之溺水后应该泡了不超过一天,说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夏末秋初,死于溺水,这是千寻最后的结论。
谢琰本是看着千寻动刀的,可当中出去了两次,两次都是走到了院子里,对着一棵老槐树闷声捶打,等平静下来后,才回到厢房中看着千寻继续动作。
亲眼看着至亲的尸体被人剖开,这样的痛千寻见过很多次。以前跟着白谡闯『荡』江湖的时候,那些人其实根本看不到最后,因为事实太过残酷了,尸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脏腑都会留下生前受苦的印记,都会记录下这个人临死前的每一分挣扎。每一具横死的尸体,都是一场炼狱。
有一次,白谡验尸完毕后一边在溪中洗手,一边看着正蹲在礁石上看鱼的千寻说:“寻常人的痛楚,你竟能淡然处之,真是没点人情味,也不知是福是祸。”
没什么人情味的千寻也说不出安慰谢琰的话,只是静静等他整理完了情绪,才慢条斯理地将结果告诉了他。
其实千寻觉得,谢琰也不是什么坏人,但从验尸这件事来看,谢琰比寻常人要坚定许多,他的悲痛都压抑在了找出真凶的决心下,这和他身上一直以来背负的沉重责任是一脉相承的。但这一切都是撇开了狩奴来谈的,当谢琰不再是个单纯的大哥时,当他成承袭了世族的地位,搅入了朝堂的势力后,仿佛他就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