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诚顺着脚印跟了上去,看到了孟落的身影。孟落察觉到身后有人,却不敢转身。
他感觉得到,身后是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但他不知道那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他希望见到的人。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用法术变来的鸡。他是想和张千诚一起吃的,但他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合理的身份去提出这个算不上要求的要求:说这只鸡是自己借宿一晚的谢礼?可昨天的山楂算什么呢?若是每一件事都要谢,就好比一个圆,永远没完没了。说这是理所应当?一时兴起?都不合适。孟落大多数时间很通透,但那也是和神仙打交道的时候:神仙本就无欲无求,通不通透都是一样的自在逍遥,他那点自以为的玲珑八面,放在人间便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面对张千诚:尽管他和张千诚相识一天未到,他总是紧张,总想着一定要有个理由说服自己,留在张千诚身边。
“孟公子?”
孟落缓缓转身,一双晶莹的眼直直地看着张千诚。眼前的人还带着些困意,可他却分明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孟落想:张千诚为什么要追上来?是放心不下自己,怕自己再被妖怪缠身?还是因为,舍不得自己?
无论哪种想法,都让孟落发自内心地欢喜。他突然感觉,刚才大费周章找理由说服自己的行为多愚蠢、多余。
毕竟想见对方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张千诚见孟落手里还提着鸡,调笑:
“公子这是去赶了趟早市?”
“这儿哪儿有早市,鸡是山里头的野鸡,我随手抓了两只。”
张千诚皱了皱眉,却不曾表露。他顺着孟落的话题,不再深究鸡的来历。
“没看出来孟公子还有这好身手。”
“小菜一碟。”
毕竟以前修炼的时候一抓一个准,对孟落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但孟落现在若是让老祖宗看见了,老祖宗定是要哀叹狐族不幸,出了这么个缺心眼的后辈。
山中野鸡和农户养的鸡怎么会一样?常年住在山中的张千诚又怎会分辨不出来?
孟落当真是被冲昏了头。
“那公子可会下厨?”
“这……”
狐狸向来吃生的、腥的,哪儿会有闲心去学烹煮。这个问题,不过是张千诚进一步的试探罢了。
“无妨,公子既然抓了食材来,我哪有不尽地主之谊的道理。”
张千诚抓过鸡,带着孟落回了家。
吃完已经半上午,孟落百无聊赖,自请刷碗,张千诚也没拦着,回屋换了身衣服。孟落再看到他时,他已是一身丧服,素净至极。他只留下一句“在家等我,晚些回来”,便带着剑出去了。孟落不知白衣丧服,只觉张千诚眉目间含着忧愁,便麻利收好了碗,变成小狐狸,循着气味远远跟在了张千诚后面。
张千诚丝毫没有察觉。
……
林间有一衣冠冢,碑上慈母二字赫然入眼。张千诚放下剑,放了些林间花上去,然后站定,沉默了许久。
孟落藏身树后,不敢露头,只能侧耳倾听:洁白的毛色太过显眼,他怕。
“母亲,一年又过去了。”
没人回答,只有瑟瑟林间风。
“忧愁?孩儿怎有忧愁,不过恼恨自己灵力低微,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多凡人些法力,平白受百姓恩惠,却……”
“一想到我承载那么重的希望,却没能让他们如愿,他们的一切都是徒劳,我只感觉……自己很没有用。”
他顿了顿,就好像在听那头的人劝慰开导。而后又说:“也许是孩儿自视甚高了,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与寻常生神不同,能大有所为……可是……孩儿以前从不像这样妄自菲薄的,只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