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
从元朝大都远道而来的吕昶带领着手下的人终于到了这金陵城外。
此时的他们一个个身上穿着奔丧的衣物,推着丧和棺材,看起来真的和普通的老百姓没有任何的区别。
吕昶走在前面,对着身后的人喊道:“快走快走,赶在晌午之前进城。”
可此时的马秀英,正好在城外带领着城中的女人们劳作着。
朱元璋自从同意了女人劳作的事情后,渐渐的便体会到了女人参加劳动后所带来的好处。
不管是粮食还是其它产量效率,都大大的提升。
如今更是主动要求马秀英发动城中的女人们劳作。
此时正在劳作的马秀英,在听到那吕昶对身后之人喊的话时,不由好奇的抬起了头。
瞧着他们的模样,出口询问道:“怎么,这是要进城埋棺材吗?”
见他们的意图被识破,那吕昶也就索性说道:“既然已经到了金陵,那就没有必要再隐藏了。”
“我等是朝廷的钦差,专程前来金陵。”
说着,对面前的马秀英道:“给你二两银子,烦请你给我们带下路。”
马秀英一愣,还真没有想到眼前这几个看着像逃荒难民的人,竟然是朝廷的钦差。
疑惑的说道:“钦差?你想要见谁啊?”
吕昶道:“自然是金陵大元帅,朱元璋。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快快带路吧。”
马秀英道:“他是我丈夫。”
吕昶闻言一笑,可脑子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惊讶的看向马秀英说道:“马夫人?”
马秀英点点头。、
见此,吕昶收起刚刚的神态,对着马秀英拱手道:“在下内阁户部尚书,钦命招抚大臣,吕昶。”
马秀英却笑着说道:“瞧你们穿的跟要饭的似的,皮肉倒还白净,打听一下,朝廷里的大臣都这样儿吗?”
听着马秀英的话,身后的玉儿顿时憋起了笑,含蓄的低下了头。
吕昶也不在意,说道:“夫人见笑了,这一路上不太平,到处都有贼寇、山贼、强盗。为了平安到达金陵城,不得不如此啊。既然已经到了金陵,便容我们更衣入城。”
马秀英道:“请便吧。”
随着马秀英他们离开这里,吕昶立马带着手下开始在原地换衣服。
很快,当马秀英再次看到吕昶时,这些人已经一个个换下了布衣,穿上了新衣官服。
并且,还再次用真面目重新对着马秀英喊道:“户部尚书吕昶,拜见夫人!”
瞧着他们这些人跟变戏法似的大变样,马秀英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金陵城,大帅府,朱元璋的书房内。
朱元璋一脸笑意的说道:“你说他硬是装成下葬的来了,这点太绝了,实在太绝了。”
就当朱元璋看着身边的齐衡、刘伯温大笑之时,马秀英也从屋里换好干净衣服走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他们将朝廷的圣旨、金册、还有赏你的御酒、八角官帽,统统藏在了棺材里,最后啊,还来了个更衣。”
说这话时,马秀英也是忍不住的想笑。
听着这话的朱元璋,也是笑着说道:“太绝了,聪明啊,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而且,人家可是一品大臣,却甘愿受此委屈,可见此人心胸不俗啊。”
见朱元璋一脸的笑意,一旁的齐衡却说道:“大哥,赏给你的东西,人家可是给你用棺材送来的.......”
朱元璋一愣。
“对啊,这老小子,不是摆明了给咱送葬吗!”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大笑起来。
唯独那刘伯温,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看到刘伯温脸色的朱元璋,忙问道:“伯温,怎么着?”
闻言,刘伯温便连忙看向了一旁的马秀英问道:“夫人,此人确实叫吕昶?”
马秀英道:“他是这么说的。”
“双口吕,永日昶?”
马秀英不解道:“大概是这俩字吧。”
闻言,刘伯温忙对着面前的朱元璋说道:“大帅,如果确实是此人的话,那可太难得了,吕昶,两次主刑部,三次主户部,在朝为官三十八年,是内阁汉臣中的第一能人啊。”
可听着刘伯温如此夸张的话,朱元璋却说道:“不是,我怎么听说每个部都有好几位尚书啊?而且汉尚书基本都是陪衬呢?”
但刘伯温却坚定的说道:“大帅,吕昶断然不同,他是学有真章,名副其实。这么说吧,朝廷在内的大多的典章制度,他是了如指掌。大元各省的物产、税赋、盐铁、漕运,也都装在他的肚子里。”
“此人尤善理财,他的本事,胜我十倍。只怕,也不次于李善长。”
听着这话,朱元璋那张黑脸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哎哟,这.....”
可还不等他话说完,便直接对着门外喊道:“来呀!”
门外的大虎忙走了进来:“在!”
朱元璋问道:“人呢?”
大虎道:“在啊。”
可随即一想,想到不是问自己,急忙说道:“在签押房待着呢。”
朱元璋一皱眉:“嗨!怎么能在签押房呢,快,快请到大堂去。”
可话一出口,立马又说道:“别,等等!”
自顾自的思量着:“要不请到这儿来吧。”
“哎?请到这儿来,这儿是不是显得比较亲切。”
瞧着此刻朱元璋这副模样,对于朱元璋极为熟悉的齐衡和马秀英都是憋着笑。
齐衡道:“对,是比较亲切,亲切。”
齐衡憋着笑点头道。
朱元璋似乎也知道自己表现的过于激动了,忙大笑起来。
“亲切!”
可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身睡衣,又觉得不妥,忙对着马秀英身后的玉儿说道:“对了,更衣,玉儿?”
玉儿乖巧的说道:“在!”
朱元璋道:“去,把咱的那件长褂儿拿来,要绸的,那件绸的。啊?”
说着,便跟着玉儿要走。
可立马又回过头来,对着马秀英齐衡等人说道:“啊,对不住,三位,让让,啊。”
瞧着急匆匆离开的朱元璋,齐衡和马秀英都是一脸的憋笑。
马秀英还端着茶杯指着离开的朱元璋说道:“他也来个更衣。还绸的呢。”
说完,不由的摇摇头。
而齐衡则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刘伯温却显得比较拘谨,只是含着笑。
而齐衡在笑过之后,也起身说道:“得了,咱给大哥让让吧。”
说完,对着马秀英说道:“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马秀英点点头,嘱咐他晚上来府里吃饭。
答应一声后,齐衡便朝着屋外走去。
而身边的刘伯温,也在朝马秀英拱手辞别后,走了出来。
自从当初在安丰路待过一段时间后,齐衡与刘伯温还是第一次单独的走在一起。
刘伯温想到自己之前违背齐衡命令的事情,也是心中有些尴尬。
但脸上却还是一如往常,与齐衡走在一起,见四下无人,便说道:“大将军,上次的事情.......”
刘伯温正要解释时,齐衡却笑着说道:“上次什么事?”
见此,刘伯温也不好再提,点了点头。
在拐角处,齐衡便径直离开了。
大帅府的书房内。
朱元璋穿好那一身长衫绸缎,整个人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要不是那脸实在黑,还真有点文人的意思。
并且还学着那李善长的模样,不知在哪里找了羽扇装腔作势起来。
可怎么收拾准备,也都觉得别扭。
随着那吕昶进入到书房中,瞧见朱元璋此刻那一身行头时,也是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
忙躬身对着朱元璋喊道:“安抚钦差吕昶,拜见朱大帅。”
闻言,朱元璋缓缓回身,在看到吕昶时,立马露出了一副笑容,文绉绉的说道:“久闻先生大名,请。”
加上他此刻那矫情的动作,实在是好笑。
在吕昶来到那椅子旁,立马对着朱元璋道:“谢座。”
随后这才稳稳坐了上去。
这时,玉儿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上面放着一顶官帽和一个布裹着的印章。
见此,朱元璋便开口道:“哦,这咱知道,这是朝堂上一品官员上朝的时候戴的吧?”
吕昶道:“大帅明鉴。”
在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温文尔雅的玉儿便带着含蓄的笑容,朝着屋外走去。
而朱元璋则一把拿起了那官帽,左右瞧了瞧,还用鼻子给闻了闻,一下子身上那股子草莽气便漏了陷。
还故意说道:“刚从棺材里拿出来的吧?”
吕昶听到这话,立马尴尬的低头摸了摸胡子。
朱元璋则一脸轻松的大笑两声,说道:“老先生没关系,咱告诉您吧,咱在当兵卒那会儿还真穿过死人衣服。”
见朱元璋没个正型,吕昶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便直接拱手说道:“皇上得知大帅真诚悔悟,倾诚回归,感到十分欣慰。特别是中堂大人,脱脱帖木耳,非常看重大帅的至诚至真之心哪,为此特别奏请朝廷,敕封大帅为江南平章政事。”
可朱元璋却依旧没个正形,直接说道:“咱知道,这官儿已经是第二回封了。”
吕昶一愣:“不会吧,朝廷没有封过你呀?”
朱元璋也是一愣,道:“哎哟,对,不是朝廷,是天下义军的共主,明王。”
“明王封的。”
说这话时,朱元璋还一脸的认真。
吕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整个人弄的尴尬不已。
不由的尬笑几声。
再次不提这一茬,继续说道:“此外,朝廷特赐御酒、银冠、敕封等物。对各部统领,朝廷将视其官爵品级,依次封赏。”
听着吕昶絮絮叨叨的话,朱元璋忍不住了,直接说道:“老先生,咱朱元璋是个直人,咱们就甭拐弯子了,啊!”
“两件事,第一件事呢就是,咱朱元璋绝对不会投降朝廷的。”
说完,看着吕昶瞪起的眼珠子,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说道:“那封降表是假的,是炸降,丑死了。”
闻言,吕昶立马站了起来说道:“朱元璋!没想到你也是个无诚无信之人!”
可朱元璋也有话了,颇为认真的解释说道:“这个呀,就像您借口棺材避难一样,咱朱元璋借着那份假的降表,是为了避开元军攻击的锋芒。您做得,为何咱就做不得啊。”
这装傻充愣的朱元璋,还真将吕昶逼的说不出话来。
只能冷哼一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那第二件事呢?”
朱元璋道:“这第二件事啊,就是您走不了了,咱要留着您做咱的户部尚书。当然了,现在没有,将来肯定会有的。”
朱元璋拼命下着承诺。
吕昶却直接说道:“休想!”
“在下,生是大元之臣,死是大元之鬼,元帅,自重些,放在下回去吧。”
闻言,朱元璋顿时暴脾气上来了。
“坐下!”
可这话一说完,又立马变了一副脸,陪着笑脸柔声说道:“坐下坐下,咱坐下说。”
“您看啊,您也是个明白人,是吧,您肯定知道,元廷早晚会灭亡的,您要真待在那儿,以后就真要睡进那棺材里了。咱以后肯定会打进大都,肯定会建立六部,对吧,咱现在呢只是为了储备人才,为将来的大业所用。”
“如果您一时想不开,咱,咱不着急,咱等着你,咱养着你,三年五年都没问题,就是不能放您回去。您这一走了,家又不在青田,咱上哪找你去。”
有了第一次绑齐衡以及绑刘伯温的经验后,朱元璋这一套死皮赖脸的套路已经是玩的越来越娴熟了。
根本不在意对方怎么看自己。
反正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放你走,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倒是吕昶一愣:“青田?”
朱元璋解释道:“这,这咱只是做个比方。”
闻言,吕昶道:“大帅啊,我都这一把年纪了,都快六十了,老妻弱女都在大都,您就忍心?”
朱元璋却道:“是啊,咱不忍心哪,咱都说了,以后肯定让您全家团聚的。”
见此情景,吕昶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回不去了,只好说道:“大帅啊,那您看能不能给个恩典,将那些副使和护卫们放回去?”
朱元璋立马说道:“这您放心,那些护卫啊,咱一定会放回去的。至于那副使嘛,已经叫咱给杀了。”
“不过可不是咱朱元璋非要杀他,而是咱手下的那二虎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副使啊,就是那皇帝专门派来盯着您,监视您的。而且咱还跟那些护卫们说了,咱不光杀了那位副使,还将您和他一块给杀了。”
“这样一来,您在大都的家眷们就不会受到牵连连累了。”
朱元璋虽然表面看起来言语无序胡乱瞎扯,可却是粗中有细,考虑周全。
见此,吕昶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朱元璋指着那桌子上的茶杯,说道:“先生,您请用茶。”
吕昶瞧了瞧茶杯,只好端了起来。
见此,朱元璋长舒一口气。
既然这茶杯端起来了,这事也就成了。
刚刚装出来的那一套,也没用了,干脆将手中的羽扇一扔,来到自己的桌前,将那茶壶提起,在那茶碗里倒满一碗,满口饮下。
说了这么老半天,也是真渴了。
谈完吕昶的事情后,朱元璋的心情大好。
又与吕昶面对面的说了许多话。
大约一刻多钟后。
朱元璋哼着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调,高兴的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随着他走上二楼,瞧着屋里的马秀英也在换衣服,便说道:“哎哟,妹子,你也在更衣呢。”
马秀英瞧着朱元璋那高兴的模样,立马说道:“怎么样,谈完了?”
朱元璋乐呵的说道:“啊,谈完了,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咱们呀,一开始是吵架,然后呢喝茶,然后他就哭哭咧咧,然后咱们再喝茶,嘿嘿,痛快!谈得实在是太痛快了!”
“就说这妹子啊,这元廷实在是太笨了,就楞给咱送来一大贤哪!”
马秀英笑道:“大贤?怎么个贤法儿呀?”
朱元璋道:“哦,是这样,咱问他呀,说吕先生,你最怕什么呢?他说最怕死,因为咱是户部尚书,天下百姓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咱怕死。咱又问他,说您最爱什么呀?他说最爱财,因为咱是户部尚书,天下的钱粮都归咱管,不爱财爱啥。”
说完,朱元璋便看向了马秀英。
马秀英也点点头道:“说的好呀,怕死,爱财,句句都是大实话,这管钱粮的人啊必须诚实可靠,不能有一句虚言。”
朱元璋也是满意的说道:“是啊,说白了吧,这方面啊,李善长都不如他啊。”
马秀英道:“又来了又来了,我看你啊,就是喜新厌旧。”
闻言,朱元璋立马皱着眉头说道:“你看你,说啥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