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市，黄金堡垒，第三层。
“简而言之，是平衡。”
一改醉态，在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柯万古显得很认真，这个人披散着头发，像极了游荡在世间的浪子，一旦认真起来，则宛若自深野处修炼归来的剑客。
“什么平衡？”柳布丁也认真起来，尽管她的表情一直不怎么变过。
柳浪曾经在解释游戏理念的时候，跟柳布丁说过。
一个游戏要通关也许需要经历很多支线，有些支线看起来是毫无关联的，有些分支分出去，似乎也仅仅只是分支。
但事实上，一个好的游戏，每一个分支的选择都会无形中推进游戏者与游戏制造者间的一种距离。
就好比明明是要击败造物主，却会遇到古老的禁魂之恶。两个看似不着边的阵营里的线索，相互间却也有某种联系。
谁也不会意料到，一个名为柯万古的酒鬼，会把很多也许需要击杀许多boss才能获取的情报，在一顿酒之后，直接告诉了柳布丁。
“要说到这个，首先得谈起一些规则层面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大懂。不过我看过那份预言。”
顿了顿，柯万古又问道：
“你们看的是另外一份。”
“我没看过。”
“你没看过？”
柯万古惊了。
“你怎么可能没看过？若不是那份预言，你怎么可能支身前来这样的地方？不管是跟我打还是跟楼上的打，那都是要拼命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预言？”
“真没看过？”
柳布丁白了一眼柯万古。时间紧迫，她此时不想复读。
“好吧，这个世界的司狩们追随造物主的理由有很多。有人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长寿，甚至万寿无疆，也有人事为了获得天命，被运气眷顾，同样有人希图获得心境上的安宁。”
柯万古喝了一口酒。
神情满足，不过看到柳布丁的脸色有些冷，就继续说道：
“嗝~不过你也该知道，也不是所有司狩都会想要这些，但的的确确，有半数的司狩追随了造物主。另一个原因便在于，启示。”
“我们的头儿曾经说过，启示一共有两卷，其中一份在他的手里，名为秩序。”
“另一卷。名为混乱。他不曾拥有，但在某个司狩手里见过，那个司狩……叫啥来着……”
柯万古陷入了思考，他觉得意识有些不清明，便想喝两口酒提提神，但酒一入口，便显得更迷糊。
“记不得了。大概是某个又懒又强的家伙手里。那个人也很麻烦，是个能跟头儿打的不分胜负的家伙。总之，头儿虽然没有借来那一份启示，但他将启示里的内容，展现给了我们。”
“什么内容。”柳布丁问道。
“关于七个造物主的。”
柯万古还想喝酒，但转眼间发现，葫芦被柳布丁给拿了。
有些难受的搓了搓手，他无奈的说道：
“秩序卷里讲述的东西，是未来世界的运转方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合理的统治。人类每个人拥有等同的寿命，等同的记忆，等同的快乐。他们必须通过完成各种行善，来获取相关的情绪，记忆和寿命。”
“这样的东西你们也信？”
“如果你触碰过秩序之书，你就会明白这一切并不是虚构的。”
“为什么？”
“因为秩序之书上没有文字，只是当你凝视它的时候，脑海里便会生成那些记忆。”
“那个世界显得很无趣。但那个世界也井然有序，不再有犯罪，不再有分裂，不再有混乱，人们和谐相处，只要完成规则上要求的事物，便可以直接获得自己想要的情绪，每个人的财富也不再是万恶之源的金钱，而是取决于他们到底有多努力。”
“在那个年代，只要他们每天能够完成造物主们定下的要求，喜怒哀乐，心想事成，或者延年益寿这些东西，他们都可以自由兑换。他们的记忆会被展示在神殿里，谁也无法作假，因为回忆，是无法骗人的。”
柳布丁罕见的露出了惊色。
她不解的看着柯万古。柯万古的神情里带着些许迷茫。
“你认为这样的世界很好？”
“有什么不好呢？人追求的种种东西，也不过是刹那间的感觉和存活下去的资本。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尽相同，可以是钱，可以是女人，可以是步步高升的运气；而那个时代，只是把一切事情简化，统一化。把以上种种东西统称为幸福感。只要每天完成劳作，便可以去兑换不同数值的感受。对于管理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也就显得轻松了很多不是吗？”
“不是。”
柯万古愣住。
“怎么就不是了？”
柯万古看着柳布丁，眼中的不解让柳布丁也有些疑惑。
这明明该是一个颇为有趣的酒鬼，他行事不按章法，但偏偏在此刻，眼里透着茫然，仿佛一个认死理的傻子。
柳布丁说不来所以然。
活到现在，她很少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这个世界是杂乱无章的。
就好像一个个混乱的故事拼接成。世界充满了偶然性。
财富，机遇，爱情，它们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各种各样观感上的东西。
即便一个乞丐也可以很快乐，即便一个富可敌国的人，也会充满忧伤。
你永远不知道走在大街上的那个人遭遇过什么。
你也永远不知道，人生是否会在下一刻，带给你快乐或者苦痛。
如此想着，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平，又多么的混乱……
但……
柯万古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却有一种巨大的怪异感。
就仿佛所有人原本就可以拥有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这个世界不再有冒险，不再有传说，不再有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故事。
人们活在一个巨大的工厂里，宛若那些浸泡在容器里的人造司狩一样，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自由。
他们通过不断地劳作，去换取一些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情绪，寿命，机遇。记忆。这些东西被一一掠夺，做成了商品。
当一个人被剥夺了这些之后，这个世界自然是死气沉沉的，自然也就不再有混乱与纷争。
可凭什么？
凭什么苍穹之上有人可以享受着无数人的供奉？凭什么有人可以制定这些规则？
“所以秩序之卷，便是要你们辅佐六个造物主？”
“差不多吧，倒也不是辅佐，世界早晚会变成那个样子。”
柯万古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就仿佛从一段催眠之中解脱出来。
似乎谈及那个内容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某个人的奴仆。
他自己注意不到这些，但柳布丁却感受到了一种断层般的诡异。
柳布丁有些悲哀。
虽然是初见，但她真的不讨厌柯万古。
可她有一种预感，终有一天，她会与柯万古对决。
那个时候的柯万古，或许也只是一个不再有自己的意志与情绪，不再拥有自己记忆的一个傀儡。
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只有完成了主人的任务，才会获得诸如记忆，情绪，寿命，机遇之类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