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魏越稍稍沉默,道:“其实也不难,我以勤勉善学而闻名,称着于蔡师门下。因我年幼总有人不服,蔡师讲解后我等难以理解的,或本就有歧义的,都会让人拿来寻我讨教、或赐教,企图刁难于我。这样一来二去,为了不坠自家名望,我也只能更为勤勉的学习。正所谓一步先步步先,大概就是此理。”
魏越着一笑,环视一圈道:“我年幼时曾听家中牧羊老人讲过一个故事,深有感触。他原野之中,跑的比狼快的羊能活命,能生下羊羔;也只有跑的比羊快的狼能活命,能生下狼崽子。当时我就问,到底是狼比羊快,还是羊比狼快?”
这是个简单而复杂的问题,魏越故意沉默让诸人思考,片刻后他饮一口茶汤后才开口:“老人笑我问的幼稚,他跑的比寻常狼快的羊能活命,也只有跑的比寻常羊快的狼能活命。我却不以为然,万一这跑的最快的羊,与跑的最快的狼相遇,谁生谁死?”
“最快的羊被狼逮住,就要死;最快的狼追不上这最快的羊,还能抓其他羊。这就是生而为狼,生而为羊的区别,魏某若没记错,大约五岁时就手握短戟,在严父督促下宰杀羊羔。”魏越语气低沉,抿抿嘴角一笑:“相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在座同辈与某一样出生,却比不上那些生而为狼的人。每日念及如此,心中惴惴又岂敢贪睡贪玩?”
长久的沉默,没人愿意就接话,魏越自顾自饮茶。
韩满意这种效果,却嘲讽:“或许扬祖讲完后,不会有一人听到心里去。不过尔等不成材,也听过扬祖这番话语,今后教授自家子侄时也有个参照。如今老夫位列两千石身为子近臣,平心而论尔等以为这官位来的迟了,是老夫该有之物。满堂之中,尔等皆是遇喜则喜,并无惊喜之情。心无惊喜,更无惶恐,自然提不上敬畏子。”
魏越这时候舒展眉毛放松心绪,思考着韩行为的深意所在。
韩眉目却渐渐阴翳,语腔肃然:“不以老夫升官而惊喜,是要老夫夸赞尔等生性淡薄不以名利为重呢,还是要责备尔等利欲熏心、欲壑难填?今夜无外人,一些话老夫不得不,就如阿胤,那袁长水也是你能攀交的?”
韩胤双目微微眦圆,张张口下意识有心开口辩解,可当着韩阴郁眼神又缩了回去,垂下头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朝野皆称袁公路有国士之风,彼能折节下交于贫寒之士,怎么到伯父口中就成了侄儿攀附袁公路?”
“好一个国士之风袁公路!”韩气极而笑抚须,气的缓缓点头:“好,好!别人什么,阿胤你就信什么……你你于国于家能有何用!国士之风?这位袁国士驱车疾驰,死于车辙下的百姓还是不是我大汉子民?还是不是人命?袁家有钱有势能让苦主闭口不谈死伤之事,莫非我韩家也有这份权势?他袁公路折节下交各地豪杰,是如何交结的?一同游猎于郊野,却往往不知节制,纵情恣意纵马践踏田间禾稻!”
越越怒,韩抬手拍在自己大腿上,瞪目骂道:“这种心中无仁不恤民力者,却备受时议推崇,实在荒唐!是这世道错了,还是人心向恶崇尚残暴行径?”
韩胤抬头目露惊慌,急忙劝道:“伯父慎言!”
反倒让韩不屑冷笑:“子当面,老夫也能秉公而论。他汝南袁氏何等威风,竟能使老夫噤口?”
着扭头看魏越,颇有感慨道:“记得老夫年少游学时,朝中梁氏跋扈,地方州郡遍布阿谀奉承之丑类,然时议公允,下人皆言梁氏群丑当诛!如今倒好,今日之袁氏权势远不如昔日之梁氏,却威名远胜于梁氏……名不符实,已成祸根之源!”
下人都袁氏很好很好,却没有得到这个‘很好很好’名声相匹配的地位,这让袁氏子弟如何作想?
不同于噤声少年,魏越却是面露微笑颔首应和:“韩公高见。”
未曾想韩反倒摆手,气呼呼道:“不是老夫高见,而是另有高明。朝野显达之士,谁敢诽议袁氏过失?没有几人敢出声,多是如老夫这样私下告诫家中子侄远离袁氏。为何?因袁氏二子争相养名,袁绍交结四方名士也就罢了,还私蓄壮士罗爪牙,他想干什么!其弟袁术自恃勇力,亲随之人无不是负勇抗法之徒!”
着又是一哼,斜眼扫一圈堂中少年:“袁术狷狂过于其兄,此人他日将自取死路;倒是袁绍心机深沉,不过也因此缺乏果决,此绝非托付家业之人。言尽于此,尔等反思反思,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