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南门外左右各立着一座石砌阙台,石壁上张贴告示、政令。
审配披着青色斗篷神色匆匆正要出城回庄,昨日就在这南门外的一对石阙上,大将军魏越发布了两道石破惊的政令:《户调法》、《爵位职官法》,以及告示《告魏郡吏民书》。
明明白白的告诉魏郡吏民,子盛情难却,他即将接诏成为魏公国的国君。作为魏公国的开创者,他要改革税法、爵位法,请魏公国的吏民选择。究竟是留在魏公国尊奉他为君,还是选择外迁他郡。
至于举兵叛乱也是可以的,不过三族贬做奴隶而已。
当然了,想要外迁他郡,土地一律抄没收归公田,而且不论男女主仆,外迁一人就要交一个人的赎金,一人一万钱。只有县府开具文书后,外迁的家族才能通过一道道封锁,从魏郡范围内迁移出去。
没有了土地,再加上庞大的赎金支出,外迁之后谁还有余力能发展起来?
审配作为家族中最有威望、见识的人,他不能不着急。
其他县的豪强还有那么一点犹豫,作为世居邺城的大族,审配很清楚他们这一类大族只能乖乖拆分大户为户,将多余的田产在宗族内部进行再分配,还要忍痛遣还部曲、仆僮自由,奴仆则由县府赎买。一名健仆价值一万,少年半之,十岁以下免价。
就连门客、妾室也要遣散,因为没有第六级大夫以上的爵位,养士、蓄妾者以抗法论处,终身不得入仕。
但凡幽州有个强主,或中原、雒阳有个明主……一个能与魏越摆开阵势过两招的人物就好了,审配宁愿咬咬牙出钱赎买自由,也要带着宗族、部曲去投奔幽州、雒阳或中原明主。
很可惜,幽州刘虞,雒阳董卓以及关东黄琬,怎么看都比不上魏越集团有战斗力。
路过石阙时,审配听到军吏在朗诵新的政令,不由上前观望。
《户调法》、《爵位职官法》交织形成的一张大笼罩在身上,由不得审配不绝望。
如果虎踞河北的大将军能给各县豪强、世家一点回旋的余地就好了,可偏偏要赶尽杀绝,让人怀怨积恨。
石阙上,张贴着今日的告示,审配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一目十行看这道《求贤令》后狠狠的呼出一口浊气:“果然,无绝人之路。大将军胸怀吞并宇宙,横扫八方之心,岂会自绝于下英杰?”
审配目光落在石阙墙壁上,张贴其上的五尺长帛书字迹韵味都显得丰富、美丽起来,不由露出笑容念诵起来: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何尝有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乃上位之人求取之耳。今下群雄造乱,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原巨鹿广平,现魏郡广平县,城中县府外的告示木牌上,两名披甲军吏涂抹浆糊,将一张新送来的《求贤令》帛书贴上,抚平。
沮授与弟弟沮宗刚从县府中出来,沮宗垂头丧气,沮授也是一副皱眉不解的样子。
“兄长与袁本初、曹孟德有旧,不妨举宗相投,必见重用。”
沮宗咬牙切齿:“我等敬仰大将军功高益国,怀投奔之心久矣。然而子分割魏郡以酬大将军功勋,大将军却视我等为草芥恣意践踏,我等岂能如草木一般任人割取?”
沮授摇着头:“此言不可复,依我看来大将军谋定而后动,必然有后招。”
语毕,就听张贴告示的军吏握着马鞭指着告示牌上的帛书大声念诵,并不时停顿讲解其中的典故。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何尝有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乃上位之人求取之耳。今下群雄造乱,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沮授及弟循声来到告示前,沮授抚掌轻笑:“果不其然,先行威吓令大族震怖,今大族惶恐犹豫之际,又举仁政收揽人心,手段却有大效呀。”
他看着告示上的《求贤令》,细细研读起来,不由连连点头面容展开浓浓微笑。而张贴告示的军吏,依旧大声念着下文,并不时解释其中典故:
“孟公绰为赵、魏家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这句话的意思是鲁国人孟公绰清心寡欲十分廉洁,做晋国大卿赵氏、魏氏的家臣是完全没问题的,可他的才能却不能胜任滕、薛这样城邑的大夫。这个典故直接否定了当下用人以廉洁、品德为优的标准,为后来的唯才是举奠定了理论基础。
然后又举了三个例子,一个是齐桓公重用管仲,管仲这个人很贪,和鲍叔牙早年一起做生意时会侵占鲍叔牙的分红,而且生活十分奢侈;第二个例子是拿姜子牙穷的在渭水边垂钓时无人向周文王举荐一事来明民间有大贤因贫穷不能疏通门路而赋闲的实际情况;第三个则是陈平这种收受贿赂又私通嫂子道德极端有问题的人也有大才干,道德高低与才干大没有直接关系。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广平城外官道侧旁石阙上,田丰在马车上念着《求贤令》最后一句,心中不由安定下来。
魏郡由十五县扩到四十五县,破灭中鲜卑班师归来的骄兵悍将驻扎冀州各处,冀州豪强都不敢忤逆魏越的意志,更别冀州豪强的一部分,即魏郡上下这批豪强,他们一样不敢忤逆魏越。
冀州外部的形势对魏越越是险恶,冀州内部的豪强就越有底气去跟魏越谈论筹码;反之,冀州外部的形势对魏越越是有利,那么冀州内部的豪强形势就越危险,魏越可以专心的处置他们,而他们缺乏反抗手段。
《户调法》、《爵位职官法》、《告魏郡吏民书》以及最新的《求贤令》不仅张贴魏郡四十五县,整个冀州,冀州周围州郡都有张贴,魏越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将这两部法律、两部告示向河北、中原扩散出去。
《户调法》与《爵位职官法》,可谓是血淋淋的屠刀高举,引发了下官吏、豪强轩然大波。
青州,北海高密,郑玄讲学之地,前来听讲者千余人。
其中能时时待在郑玄面前,被郑玄看重的门人只有二十余人而已,这些才是郑玄一脉的嫡系门人。
“袁本初来书信询问老朽,魏公国违背汉律推行新律,是否乱政。就此事,尔等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