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外,自从挡下雪红梅一剑归来之后,南宫寒就未曾走入小院,此时正守护在帝晨儿的身边,也聆听着青丘酒屠和胡颜菲的对话。
当听到二人再谈论起那只肥鸡时,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仓皇便朝着小院内走去,可是再入小院,他只看到了玉怜怡正打算盛鸡汤,一时间眉头紧锁,深感大事不妙。
“玉姑娘,这锅中可是整只鸡?”
心情正美滋滋的玉怜怡闻声笑着回头看去,却见到南宫公子紧锁眉头的愁容,一时间握着汤勺的手微微愣住,蹙眉问道:“是整只鸡呀,南宫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坏了!
南宫寒紧锁眉头看向一侧偏房,旋即快步走到架火大锅前,扇走部分水汽,看到那早已被剁成肉块的鸡肉,长呼一口气。
“南宫公子,这是怎么了吗?”玉怜怡有些没看明白,但也自知此时南宫公子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南宫寒问道:“涯辰前辈可有出来过?”
玉怜怡摇头道:“不曾啊,怎么了?”
“没事。”南宫寒说罢,转身就走向淋漓之镜,虽多有吞吐,但依旧是敞开了镜门。
可就在他想着重回淋漓狐族寻一只肥鸡来的时候,剑尊天羽和医圣涯辰已经走出偏房,后者开口问道:“小子,在屋内我就闻到了这炖鸡的香味,是加了我的土豆吧,你这匆匆忙忙的是去哪?我那半只要的烤鸡,你给藏哪儿了?”
听到这话,玉怜怡恍然大悟,办了错事的模样,看向那炖锅中的鸡汤,弱弱问道:“南宫公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驻足听到淋漓之镜前的南宫寒肃然看向已经嗅着香气走到炖锅前的涯辰,问道:“何时要吃?”
“现在就吃不行?”涯辰捏着一块烫手的鸡肉,左右手轮换,吹起散热,微微皱眉,问道:“莫不是你还没做?”
“就做。”南宫寒直言。
涯辰从这冷面人类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什么,继而看向做错事的玉怜怡,眉头拧做一团,提醒道:“这位南宫公子,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却没曾想到你也会马虎做事。”
说着,他将手里已经放凉的鸡块又给丢进了锅里,走到正直视自己的人类面前,手负与背,道:“我说的话你可能没听清楚吧?你何时做好两样鸡,我就何时动手救人,看起来你很在乎你所谓的师娘的性命,却不料你根本没将这姓名有关的事放在心上,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人类公子哥儿啊。”
玉怜怡听出其中讥嘲之意,赶忙解释道:“涯辰前辈,其实是我的错,我还以为......”
“这里没你的事,女娃娃。”医圣涯辰怪脾气的伸手阻止了玉怜怡的解释,继而对着冷面寒意的南宫寒,轻哼一声,“口口声声着急,先前又像是在逼宫一般,如今却资格儿落了一个清闲,让一位与白贞无关的人替你熬汤,还忘了我要的烤鸡,是你这人做事拖沓懒散,还是你这人根本就不上心,只是注重形势,在意别人的想法?”
南宫寒面不改色,依旧的冰冷,“半个时辰后,在下带着一整只烤鸡,出现在你面前。”
涯辰轻呵笑道:“可是我给过你机会了,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你说,若是因为你的失误和不上心,导致最后我不再出手救治白贞,那位青丘狐帝,不,那位青丘酒屠,会不会原谅你?”
南宫寒道:“半个时辰也等不了?”
“等不了。”涯辰咂嘴,摊手笑道:“欸,今日终是找到理由可以不救那位白娘子喽。”
“你是在刻意刁难?”南宫寒星目微眯,寒芒外漏。
涯辰轻哼一声,随即剑尊天羽便斜跨一步挡在其身前,眸子炯炯有神,已然是已经做好了挥剑的准备,道道剑意从其身旁震出,缕缕清风从南宫寒的周身擦过,发丝凌乱掀飞,袖袍鼓荡。
瞧着眼下这副情景,玉怜怡心中愧疚不安,可是涯辰根本不让她解释,还用语言相逼,若是她再多说一句话,便永远不再救人,这就使得玉怜怡对此深感亏欠。
南宫寒心中有着分寸,剑意虽然凌厉,但却并未有心伤害,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对着这两位前辈大能大打出手,毕竟一旦出手便将会让这件事更为难办。
“前辈,您这是几个意思?”南宫寒屹立不动,不畏不惧,沉沉问道。
“吃不到我想吃的食物,看不惯我不想看的人,就这么个意思。”涯辰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在我面前很嚣张吗?我给你这个机会,若你能将天羽打败,那么我便不追究鸡的事儿,定然全心全力的去救治白娘子白贞。”
新历816年,7月9号。
白日悬空,世界依旧被一层氤氲笼罩着。
在迁徙最外层的那面二十米高的钢铁城墙上,安乐像个保卫城墙的士兵,正一丝不苟的‘巡视’着城墙之外。
他身高一米七五,勉强能够将脑袋高过垛口,迁徙外的土地在白天可视范围一千米左右的远近程度,对他来说已经够用了。
安乐在等一个人,一名外出探索物资却迟迟没有归来的迁徙狩资者。
这几天里,放学后的安乐都会到这里等上许久,也会赶在内墙的钢铁大门落下之前回到新民区。
眼下正值城墙守卫队们轮班调整,所以四下里暂时无人,也是个空档期。
一个成熟的女性声音飘然入耳,安乐反感的咬紧了牙关。
“别等了,她已经失联了七天,最高壁垒里的老家伙们在第三天就已经将她的身份信息判定死亡了,你这样等只是徒劳无功,浪费时间而已。”
安乐讨厌这个才见过四面的女人,更讨厌她说这样的话,哪怕她长的十分漂亮,打扮穿着性感的不像迁徙流民!
他斜瞥了一眼,性感女人那一头红发亮的扎眼,双手环在沉甸甸的胸前,正依靠着塔楼铁皮,带着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容。她首次出现时也是这般,同今天如出一辙。
安乐收回了视线,没有去理她。
“事实如此,你装聋作哑也没用。”
女人修长的腿交叉在了一起,漠然的看着固执己见的安乐,淡淡道:“即使老家伙们不判定她死亡,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狩资者失联三天是个怎样的结局。醒醒吧,你有听到过失联一天的狩资者还能回来的先例?”
安乐暗暗握紧了拳头,不厌其烦道:“我有说了四遍,我姐没有他们那么蠢,她一定会回来,我们约定好的。”
红发女人撇了撇嘴,提醒道:“被旧世界的感情束缚,在这废土之上可活不久,而且在迁徙中一旦被判定为‘有心’,你会死的很难看。你就这样活着不也挺好?”
“661不过是你名誉上的姐姐罢了,哪怕如今被判定死亡,再也回不来,她留给你的贡献点也足够你在‘迁徙’中活上一年半载了,再算上抚恤金,你的日子也算是无忧无虑,何必在乎她的生死?”
说到这,红发女人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明天参加基因改造的那一批,对吗?”
安乐漠然看了她一眼,想要回答,但又厌烦的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看向氤氲。
红发女人瞧见他这副态度,无奈轻呵了一声,挺起身子后纤细的食指卷着垂胸的红发悠悠然的转身离开。
她朝着城梯走去的时候还不忘盖棺定论的提醒道:“661不会回来了,你明天可以试着接受基因改造,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可以努力的活下去,而接下该怎么努力活着,才是你最应该去想的事情。”
“也不要想着去做狩资者,做个普通的工人,每天吃饱了就睡,不也挺好?”
安乐始终没有理她,听着脚步的远去和耳根彻底清静,他深吸了口气,只是静静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多时,干涩的眼睛突然的湿润了起来,他笑了笑,随后嘴巴向下撇的越来越厉害。
虽然红发女人很讨厌,但至少她所说的其中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迁徙之中的人们都说废土之上不相信眼泪,可是在安乐看来,只是因为活下来的人们都学会了冷漠无情,知道了只有斩断这些旧世界的感情束缚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这份想要活下来的欲望没有错。
钢铁城墙之外充满了危险,又没人能够保证在这城墙之内没有见到过频繁发生的血腥黑暗,血一般的教训告诉了活下来的人民,同情是会遭来灭顶之灾的。
而“有心”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推向大火之中,众目睽睽下被燃烧殆尽。
可笑的是,迁徙的规则也在时刻的提醒着这里的流民,一定要学会冷漠,学会自私自利。
高大的铁皮墙垣上,身材矮小的十六岁男孩安乐深呼了口气,轻喃道:“安心,咱们可是约定好的......你快点回来,我还想吃你做的窝窝头呢......”
就此,他抹去了眼角的水雾,转身走回了冰冷的钢铁迁徙。
......
迁徙内部的氤氲没有外面那么浓,虽然世界模糊,但能够看得很远。
旧民区的街道上堆满了随处可见的垃圾山,也处处可见拾遗者,巷弄里有着干巴的血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相比新民区的街道,这里可谓‘臭气熏天’,更加黑暗。
安乐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脚步走的很急,但他是在赶时间。内城的南北两扇钢铁大门按部就班一旦落下,就不会容情可怜人。
转过前面的拐角,就能走回主干道,沿着主干道走上三千米就能看到三十米高的内层铁墙。也能越过城墙看到‘最高壁垒’上的唯一计时器。
那是在新民区的中心,也是‘迁徙’的圆心地带建设的一座五十米高的钢铁大楼,它被称为“最高壁垒”,里面住着最高层的‘领导者’和工作着最高薪的职务人员。
安乐跑了起来,看不到时间的话心中没底,想到夜晚降到零度以下的温度就不由的令他毛骨悚然。
“小伙子,小伙子~”
还没等到拐过弯去,安乐就突然听到了一个和蔼的声音,因为白天的旧民区很少会有大量的人流,安乐继续朝着主干道跑着,一边回头循声看去。
自己刚刚跑过的那个巷弄口正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衣衫褴褛,软弱无力的右臂上正挂着竹篮子,上面遮盖了一层干净的黑布。
瞧见安乐回头看来,老妇人一边朝着他走去,一边笑呵呵的抬起左手对他招呼道:“小伙子,来瞅瞅?这里有保平安的符,很灵验的,呵呵~”
安乐急着转弯,扭着头扬声道:“不用了。”
话音还没落下,安乐眼前一模糊,似撞到了什么,“哎呦”一声直接被撞退了回来,鼻子都红了。
“没长眼睛!?”
听到这闷声如雷的怒声,安乐揉着鼻子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瞪眼如铃的光头大汉。
“抱歉,刚才确实没看路,不好意思。”安乐道着歉,歪着脑袋去眺望了模糊的计时器。
17点45分。
内层城墙18点就要准时落下,仅剩十五分钟的时间,快走能够赶到,不着急快跑。
体能方面很弱的安乐心中松了口气,在道过歉后就要绕过光头大汉,可是还没等安乐走上一步,突然就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拎住了衣服后领,安乐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心中突然的局促不安,安乐赶忙弱声问道:“真的很抱歉,能放我下来吗?”
光头大汉沉着脸问道:“你买保平安的符了吗?”
安乐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位老妇人,可是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这里。
她们两个是一伙的?!
老妇人拍了拍挎着的竹篮,笑呵呵道:“小伙子,这符很灵的,买上几张吧。”
瞅了一眼魁梧的光头大汉,安乐眼睛眨的飞快,很快问道:“多少贡献点一张?如果太贵的话我买不起。”
光头大汉听到这话松开了手,安乐一个踉跄后站稳了身子。
“不贵不贵。”老妇人笑的灿烂,“每张只需1贡献点,贴在家里家外都很灵验的,呵呵~”
听到这话安乐直接愣住了,出乎意料的不是天价买卖!
“这么便宜?”安乐皱眉问道。
老妇人笑呵呵道:“那就每张十点好了,价格好商量,呵呵~”
“......”安乐想了想,问道:“几张起买?”
老妇人道:“几张都行,越多越保平安,呵呵~”
不是强买强卖有必要搞出这种名堂?还雇佣了这么一个健壮如牛的大汉来?
等等!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安乐打断了自己的思路,直接道:“那就给我来一张吧。”
突然瞧见光头大汉从腰间取出了一把程亮的匕首。
“十张!十张吧,每张10点。”安乐取出了屁兜内的贡献卡,扯嘴牵强赔笑着。
老妇人笑呵呵的掀开了竹篮,查数着空无一物的白卡片!
盯着白卡片看的安乐皱眉更浓,就在这个时候光头大汉粗壮的手臂直接伸来,安乐下意识的就要收回贡献卡,可下一刻光头大汉直接扼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娴熟的手起刀落。
安乐惊慌惨叫出了声。
“不许嚎!”光头大汉瞪了他一眼。
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再看时只是手腕处被割了一个小口,滋溜出了一点鲜血。
然后安乐就见到那个老妇人伸出食指抿走了鲜血,熟稔的在空白卡片上画出了一个奇怪但却不失美感的符号,有着六芒星的装饰。
老妇人很快就画完了十张卡片上的符文,安乐也很直接的同他们做了交易。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否则真的就赶不回去了。
临走时,老妇人和那个光头大汉皆是双手相扣,突然的虔诚了起来,祝福道:“愿天使与你同在。”
“谢谢。”
安乐很快跑走了,再看时间,已经只剩下了八分钟。
三千米,八分钟能够赶上吗?
......
终于,那扇能够排开并列十五人的钢铁大门就在眼前,飞奔快跑的安乐稍稍松了口气,再给他一分钟的时间,绝对可以回到新民区。
滴滴滴~
钢铁大门被染上了红色的灯光,随着声声震颤,大门正在下坠。
完了!
赶忙重新提紧心神的安乐再度爆发了刚刚的那股冲劲,如果晚上回不了家,又能住哪里呢?他不是抵触旧民区,只是他不知道谁会好心接纳自己。
睡大街?别逗了,夜间温度可是在零下!
砰~
随着钢铁大门的完全坠地,与它仅差了不到五米距离的安乐刹不住了脚步,双手挡在了身前,撞在了钢铁大门上。
这里有规则,钢铁一般的规则,所有人都需要按部就班,没人会可怜这五米距离去等你一等。
“可恶!”
他喘着粗气,不甘心的拍着大门,心中咒骂着耽误他时间的两个不速之客。
如果不是她们,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怨天尤人的安乐心疲力竭的瘫软在了石砖地面,转过了身来依靠着冰冷的钢铁大门,看到了已经有旧民开始熙熙攘攘的从居民区内走出来。
到了夜里新民进入宵禁状态,而大部分的旧民则是步入工作,直到翌日的早晨六点钟。
在那些旧民的眼中,依靠着大门喘息的安乐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他们对新民的厌恶来源于他们得不到新民的待遇,当然还有以偏概全的认为新民总是瞧不起旧民。
互相不对付,谁都有尊严。
失望透顶的安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有些不知所措。今晚真的要睡大街了?零下的温度自己能抗过去么?
想到这,安乐蜷起身子,双臂抱住了膝盖,灰心丧气的将脑袋埋了进去,嘀咕道:“安心,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需要你。”
愈发无助的时候,愈发的想念起了那个虽然简陋但却有着温暖的家,想到了安心,想到了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技巧,去做出的那模样不怎么好看的窝窝头。
突然,一阵风擦肩而过,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一声金属脆响,安乐吓了一颤,猛地抬起了脑袋,一块石子滚落在了他的脚边。
身前不远处正有着五个衣着破烂的青年不怀好意的朝着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鸡冠头男人,正掂着手中的石子,小眼睛里充满了邪恶,身后四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两男两女手中还拎着棍棒,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