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下人们总感觉今日的世子爷周身像是渗着冷气似的。
下人们这段日子还惊喜于世子变得和睦好相处了,虽然依旧少话,但对于下人宽容又温柔。
只是还没欢喜多久,世子爷好像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煞神了。
温孤齐抬腿进屋,环视了一眼屋内,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东京梦华录,用镇纸压着,显示着这书刚刚还在被人阅读。
温孤齐坐下,将那本书拿起来,随手折了个角,放在了一边。
“颂卷。”
“这段日子,府里可有大事发生?”
颂卷疑惑道,
“世子爷您一直在府里,想必您对府里的情况比奴才清楚多了,奴才来说,想必缺胳膊少腿,说不全乎。”
温孤齐冷眸一抬,颂卷的冷汗霎时就下来了。
看来,今儿个世子是心情不好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颂卷心间蔓延开来。
虽然眼前的世子并不温和,但他却无由来有种安心的感觉。
“这段日子没什么大事发生,若非说有,世子爷您昨日生病便是大事了。”
温孤齐没有再问,而是又沉默了下来。
颂卷看着自家冷若冰霜的世子爷,想到这段日子世子的和善,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斗胆问道,
“世子可是出去遇着了什么不开心或是不好的事?”
温孤齐闻言,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一眼颂卷。
颂卷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纵使是自小跟着世子,他也常常提心吊胆,世子爷面无表情,可比有表情恐怖得多。
温孤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温和地缓缓道,
“很好。”
颂卷看见温孤齐那缕若有似无的笑,越发觉得瘆人。
世子气急的时候,不都是这般嘲讽地笑着,然后带笑道一声“很好”?
只是隔日对方就得遭殃。
比如陈璟公子抢公子的玉珏玩,世子笑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很好。
隔天陈公子养了一个月的瘸脚鸟雀就啄伤了陈公子。
陈公子拿着鸟笼,泪眼婆娑地把鸟放了,口中还哽咽着原来都是利用罢了。一把辛酸泪地看着一掉一升扑棱棱拼命飞的胖鸟雀。
却不知世子在旁边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再譬如陆小姐在世子沐浴的时候站在了屏风外面,逼得世子不能出来,非得听完陆小姐剖白心意。
陆小姐娇羞地看着屏风那边的倒影,问一声“表哥可喜欢这首情诗?”
世子爷的倒影一动不动,水光粼粼在屏风上和世子光洁的背上荡漾。
雾气蒙蒙,隔着一扇屏风便是陆小姐。
看起来很是缱绻缠绵。
颂卷却听见了很轻的一声笑,还有世子爷那句“很好”。
不了解世子的人只会以为是赞许。
陆小姐更是羞怯地低头一笑。
但颂卷当下就毛骨悚然,替陆小姐捏了一把汗,似乎能看见到世子在屏风那边的面目狰狞。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就听见陆小姐抄袭偷诗在诗会上被发现,被陆家禁足在家的事。
总之不管是什么时候,世子这么似有似无的笑,再加一句“很好”,不大可能发生什么好事。
每每颂卷想起世子爷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句“很好”
都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简直是恶鬼含笑,阎王说好。
而陆小姐和陈公子痛哭流涕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里。
颂卷牙齿打架,颤颤巍巍地问,
“世子爷,是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让您费心了?”
温孤齐抬头,收住了笑,冷冷道,
“没有。”
他反问道,
“你很闲?”
颂卷:“………”
不…不闲!
而王府主院中。
李氏听着下人的传报十分惊讶,还颇是不敢相信,
“你…是说世子是穿着我送的衣裳出门的?”
丫鬟忙奉承道,
“千真万确,世子今日穿的那件青竹外袂,内着白色长衫,好一派君子风流,龙章凤姿,奴婢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世子。”
“这才知道,原来世子这么合适清雅的衣着,想来都是您的功劳,若非是您送了这样的衣裳,怎能见世子有此一面?”
丫鬟虽然是卯足了劲拍马屁,但李氏并不觉得反感。
李氏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温孤齐穿那身衣裳的样子。
若是…若是自己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李氏的眼神有些恍惚,心情忐忑,却带上了几分不该有的希冀。
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织金绣花帕子。
世子……这是开始接纳自己了吗
愿意吃她做的饭,愿意穿她送去的衣裳。
如果还像之前那样疏远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些呢?
李氏脑海里,慢慢浮现自己曾经的愿景。
想象中的她蹲下来,给那个小小的孩子穿上她亲手做的衣裳,替他拍掉肩上的灰,温柔地笑着告诉他,娘在家中等他。
可是事实上,那个从小腰背就被挺得板直的孩子,不曾看过她一眼。
更不曾看顾过她一颗慈母之心。
每每都是冷冰冰地吩咐下人将她亲手做的衣裳原样送回。
她送一次,他还一次,小的时候,哪怕旧衣已经破了,他都不愿意接她送来的衣裳。
自那之后,她也不得不让府里的绣娘们全权负责了世子的衣物织造。
世子如今,愿意穿她送去的衣裳了。
是她曾经想象过千万次,到现在却已经不敢再妄想的希冀。
李氏的眼眶不由得有些红了。
李氏垂了下眸子,不让下人们看见她湿润的眼角,
“那昨日清晨送去的粥,世子喝了吗?”
“回王妃的话,世子喝了。”
李氏呼吸放缓,压住喉头的哽咽道,
“好…”
“有赏,今日全府上下都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