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归,劳大夫人费心了。”
朱氏就要出言斥责,江若弗却道,
“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迟归。”
朱氏冷笑一声,
“七姑娘,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半夜去办?”
江若弗垂下头,恭敬地将那个木盒子呈上,
“若弗确实顽劣,但路上遇见了堂姐江舒云。”
朱氏的目光一变。
江若弗将那个盒子打开,里面绚烂的花纸便散开来。
层层叠叠现于人前。
江若弗带着谦恭的笑道,
“舒云姐姐说,对您的气度和心胸一直很是敬仰,也佩服您能教导出四姐姐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儿。思来想去,想着花朝节快到了,便亲自去街市选了一些花纸,每一张都是她细细甄选过的,定与旁人不同,一定能让四姐姐在花朝节扑蝶会上脱颖而出。”
“本来堂姐想亲自将这些东西交给您,却不想恰巧遇上了我。辨认我将这些东西带过来,因着与堂姐交谈了一会儿,故而迟归。”
朱氏眸光一亮,看向苑柳,
“快去呈上来。”
苑柳从江若弗手中拿过盒子,递给朱氏,朱氏拿着盒子,如获至宝,那花纸表皮光滑,反射着院中的火光,
她的一颗心几乎要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给她的抱荷的!
是给抱荷的!
江舒云的示好,一定程度上就是嫡系的示好。
若是大宗内没有定论,江舒云怎么会轻易向她的抱荷示好!
朱氏握紧那个盒子,心跳极快。
摩挲着那花纸,她的手都在颤抖,
她的抱荷,真的要飞上枝头了!
嫡系看重她,往后,这条路,还有谁能阻挡抱荷?
果然向杜嬷嬷示好是有用的,杜嬷嬷虽然表面疏离,实际上却偷偷向大宗表明了要选择她的抱荷,这些日子对抱荷之所以如此严苛,一定也是因为避嫌!免得横生波折,一定是!
朱氏将那个盒子握得死死。
她看向江若弗。
江若弗和明云罗都低眉顺眼地跪在院中。
两人皆是一派恭敬。
朱氏心生轻蔑。
一个娼妓,一个容貌丑陋,唯唯诺诺。
这样低贱的两个人怎么有机会和她与抱荷争?
就算是给抱荷提鞋,往后这两个人也没有资格!
自己又何必将其二人当成敌人呢?
朱氏这么想着,江若弗还恭敬,推波助澜道,
“大夫人您心胸宽厚,教导有方,贤淑大度,大宗也看重您,更是相信四姐姐的品性才能,若弗不过平庸之质,深知自己绝无与四姐姐相争的机会,也绝不敢妄言。”
“四姐姐往后必定青云之上,凤飞九天。”
江若弗直起半个身子,伸手交叠在额前,低身一拜,高声道,
“若弗提前祝贺四姐姐繁花似锦,锦途大顺。”
她深深地拜了下去。
那院中的火光垂怜在她身上,照明了她半边身子,浅色的衣裳像燃了火光一样烧起来。
那火光,也倒映在她眸中。
她的余光里,是同样跪在地上的明姨娘,衣裳和发髻都有些凌乱,身上还有泥土,狼狈不堪。一双眼睛看着她,却是满眼通红。
整个院子的眼睛都看着她,江若弗的手在袖子里缓缓攥紧。
朱氏将盒子合上,倨傲地看了江若弗一眼,轻蔑道,
“既然今日是事出有因,那便放过你吧。”
这样的人,确实没有和抱荷争的资格,要她去处理,都浪费心思了。
朱氏站起身来,抱着那个盒子,步入屋内。
江若弗高声道,
“谢大夫人您宽宏大量!”
江若弗缓缓直起身子。
院子里的下人纷纷离开,抬着红漆板的奴才从江若弗面前路过,江若弗盯着那块红漆板。
如果今日她没有及时回来的话。
这块板子,就会狠狠打在姨娘身上。
烛光下,
明云罗替江若弗上药,
“你看你,今日如此用力磕头,额头都青了。”
江若弗接过温热的帕子,只是安慰地笑了笑,
“不妨事。”
“别担心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鬓边的发散下来。
明云罗替她撩上去,忽然湿了眼眶,哽咽道,
“都怪我,没有能力护住你。”
江若弗握住明云罗的手,摇摇头道,
“不,这不怪姨娘。”
“都是女儿太过张扬,令朱氏盯上,连累了姨娘。”
明云罗看着她,眼睛里泛着泪光,忽然道,
“若是能有个人,能护你周全,好好照顾你就好了。”
江若弗只是不答话。
她明白姨娘的意思,她如今及笄了,是时候该开始选定夫婿了。
江若弗握住明云罗的手,
“姨娘,我哪都不去,我就陪在你和哥哥身边,一辈子照顾你们,陪着你们。”
明云罗泪盈于睫,
“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过这种日子。”
“我也不求你能嫁给多有权有势的人,不求你能飞上枝头,扬眉吐气,只求能有个对你好的人,下半辈子陪着你,照顾你,不欺辱你。”
“纵使嫁低一些也没关系,最紧要的是不要做妾,做妾的苦,姨娘已经受得够多了。”
江若弗握紧明云罗的手,她故作轻松道,
“姨娘,别多想了,我能去嫁给谁呢?大夫人断然是不会为我绸缪的,父亲也只怕是不会记得我,我只想陪着你,陪着哥哥,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江若弗说着,鼻头一酸,但却忍住哽咽,躲避话题道,
“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一身的尘,我去沐浴了。”
江若弗坐在浴桶里,看着冉冉上升的热气,不由自主地就湿了眼眶。
她没资格妄想,也不奢求谁能救她出这个牢笼。
她最清楚的,靠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才有翻身的可能。
江若弗闭上眼睛。
————
颂卷候在屏风外,
“爷,这水够烫吗?”
温孤齐解了里衣,随手攀在屏风上,
“你出去吧。”
颂卷忙道,
“是。”
温孤齐长腿一跨,跨进了浴桶里。
天边星宿连线,围月成圈。
半弦月缓缓地变成满月。
江若弗思绪纷杂,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只见袅袅的雾气。
伸手去拿自己挂在小架上的衣裳。
去怎么也摸不着,她挥了挥手,驱散了一些雾气。
看见眼前的景状,她还有些迟疑和反应不过来。
温孤齐伸手挥了挥雾气,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架上。
挂着显眼的白色莲花小衣。
温孤齐:“……?”
江若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