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赞叹不已,江若弗已将托着酒杯的桃木托盘流下去。
人人都盯着那盘子,却没有人敢接,没有人有接盘子的想法。
陈王世子珠玉在前,倘若自己说得太差,难免丢脸。
顾云旗却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杯酒,不疾不徐道,
“四机动军魄,二心断河山。”
他薄唇微勾,带着并不分明的笑意,语气却锋芒毕露。
众人心惊。
不断心中回寰顾云旗那句话。
一样是绝句,但顾云旗这一句,只怕是比世子的更为出众。
世子两句一个典故,顾云旗一句一个。
更何况,亦是言之有理,笔力之雄健更是惊心动魄。
并不如世子的语境那样句句加深,而是反着说,却丝毫不少了那份惊艳之感。
二心好理解,就是大将和重臣于国有二心,不专于一国。
而这些人手握重权甚至军机,轻易就可以断送一个国家的性命。
而四机却并非消极层面,而是实打实的行军要略。
四机是指凡兵有四机,
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
这是广为流传的行兵之道。
意谓用兵有四个关键,
一是掌握士气,二是利用地形,三是运用计谋,四是充实力量。
纵使是没看过兵书的人只怕也知道行兵有四机。
因为夷国臣服的前一年,太后娘娘就是用这四机写了一篇告天下书来告诫夷国。
大昭四机俱全,而夷国素来蛮夷,不通教化,无气机可掌控士气。
蛮夷人只知蛮干,且只有沙漠和戈壁,顶多是草原,并不能在大昭这样复杂的地形之中适应。
大昭地形复杂,就是夷国人在此走上一年,也未必能从离长安最近的京畿荒山走进长安里去。
此为地机,在决定攻打大昭,主动进入大昭的时候,夷国已失此机。
事机一说与夷国人而言更是可笑。
事机是用计。
夷国皇室及满朝文武的心机,连大昭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何谈要运用计谋?
而太后娘娘告天下书文中那个十六岁的孩子,就是陈王世子温孤齐。
十六岁以一人之力,立于城墙,无需一兵一卒就将兵临城下的夷国人吓退,无人知道那个绯衣黑甲的少年说了什么,能使夷国不战而败,竟然兵临城下还惊慌失措地撤退。
但那是事实,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不费一兵一卒保住了故都,使之再不敢入关。
所以后来夷国才转而来攻打新都城长安。
众人思及此,不由得看向江若弗。
江若弗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虽然单单只看这句诗,会觉得超脱于陈王世子所言的第一句诗。
但细究顾云旗这句诗,却难免让人联想到陈王世子当年少年风采。
独自一人,面对弓弩强敌,不惊不惧,不卑不亢,只言片语可退兵。
五万敌军兵临城下,城中不足三千兵马,已是意味着无力回天。
可是偏偏就有一个人,能够单枪匹马面对城下叫嚣辱骂的敌军。
风轻云淡地逼退他们。
甚至于令夷国后退百里,至今再不敢接近故都。
众人想着,似乎都能看见那个临风立于城墙的少年,眸光淡漠,丝毫不将锋利的刀剑,冰冷的剑光放在眼里。
神色倨傲而轻蔑,眉目坚毅如神祗。
却用这高傲冷漠的模样,守住了大昭故都成千上万的生灵。
他生来高贵,因为他有资格高贵,有底气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江若弗眸光淡漠,只是随意地摇晃着酒杯之中的琥珀色酒液,抬眸看顾云旗,
“顾公子果真不愧为簪花魁首,能在短时间内想出此等诗句,堪当此盛名。”
顾云旗也似真诚地拱手,低下头,
“多谢世子夸赞。”
众人皆以为陈王世子和顾云旗会见面即冷脸,必定是井水不犯河水。
却没想到,至今为止,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还挺和谐。
顾云旗主动邀请世子行酒令,而世子也夸赞顾云旗不负盛名。
虽然世子还是那一幅冷淡模样,但能主动夸赞顾云旗,已然是冰释前嫌了。
本来忐忑着害怕两人像是多年前一样,在青云书院那般发生冲突的众人放下心来。
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少年时的意气之争,到了现在还算得了什么呢?
世子和顾云旗都是人中龙凤,自然不会囿于这种小事之中。
只是气氛虽然缓和,但是那放置着酒杯的托盘一路而下,竟然没有人去拿酒杯。
无人敢接诗。
陈王世子已是珠玉在前,顾状元郎更是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