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生气了。
尹惠犹豫不决,又补充道,
“其实也没有这么糟糕。”
陆羽始终不理会她。
尹惠忙道,
“你看,那儿有做百花灯的,你要去看一看吗?”
陆羽看着她,没回答,气氛有些冷。
但陆羽不过逗她而已,并未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尹惠手指无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摆。
陆羽把那帖子随手递回给尹惠,尹惠忙摆手道,
“不用了”
“其实你处理也一样。”
陆羽定定地看着她,
“不怕我用这一张帖子和别人乱说话污蔑你名声了?”
尹惠尴尬地轻咳一声。
陆羽的侍从把那张帖子递给尹惠身后的丫鬟,丫鬟忙接过去。
尹惠摆摆手道,
“不用了吧……”
陆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要的。”
“不然辱了里尹大小姐的名声就不好了。”
尹惠回头,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的帖子,几欲开口,终究是没能将她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陆羽看着自己独独只写了一份的帖子,眼神缓缓移到尹惠面上。
他送了二十份不假。
只有一份是他亲手写的。
也只有一个地点,是他真心在等。
别人眼里,一个纨绔就该放浪形骸,帖子一递就是二十个。
这才合适吧。
也无需什么真心,只有花心。
陆羽自嘲地笑笑,
“走吧,还看什么?是在下的字太好看,以至于你一直盯着看。”
尹惠回过头,陆羽早已落下她几步,尹惠忙跟上去。
人头攒动,宝坊月皎。
二人慢慢地走远了。
江兰潜被风吹着,一路不断有人和她擦肩而过。
时不时有人撞她,心高高地悬挂起来,无论如何触不到底。
高高低低垂而起伏的花灯海浪在眼前泛起涟漪。
她卑怯如斯,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总会忍不住多想一分。
但纵使是这样殷切卑微,她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真心的喜欢。
一十八岁未能嫁,要靠别人施舍,她伸手去接别人给的些微喜欢和尊重,如同要接这世间最珍重的东西。
江兰潜面对着接天的花灯海浪,慢慢把眼泪收干。
往后,她不会再忍旁人半分。
所有的利益,所有的荣华富贵,她都要钳制在手中,不管用怎样的方法,不管是不是比以往还要不顾一切,毫不留情。
她绝不再畏缩,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和心慈手软。
旁人对她如此无情,还要求她念什么情分,还要她如何盼着别人施舍给她一点关注和喜欢?
江兰潜在灯浪下忽然笑了,她的笑在暖光中却看起来格外阴鸷可怖。影子在她身后拉长。
她没有娘,也没有姊妹,生来就该是孤身一人。
任何时候的心软和犹豫,都一定会变成刺进自己心间的那一把刀。
她怕了,她决不想再看着旁人辉煌,而她偷偷摸摸地去借旁人一寸微光来照亮自己,仿佛自己也是这么亮一般。
无论是什么,往后她一定都要抓在手里,不要再久久被人鄙夷。
花神画舫渐渐接近岸边。
江若弗和温孤齐顺着人流走向堤岸。
人群涌动,嘈杂十分。
接踵擦肩的人不绝如缕,江若弗和温孤齐慢慢被挤开,仅仅错开一步,江若弗就见温孤齐好像越走越远。
两个人瞬间被人流隔开得有四五步。
就像方才一样,不见温孤齐回头,只是大步的走。
而江若弗眼睁睁看着温孤齐走远的背影,她唤世子的声音也被人群吞没。
江若弗心悸而焦急,却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温孤齐却忽然回过头来,只是逆着人流走,一把在人群中准确抓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温声道,
“跟紧我。”
人流汹涌,她被他牵着走过人海。
江若弗低下头看着交握的手。
还含着泪的眼睛,慢慢地弯起来,她悄悄地回握,用他不会察觉到的力气,回握住他宽大温暖的手掌。
灯流人流明,玉街春早。红妆索向千莲照。笙歌欲隐千金笑。
他走在前面,一只手拿着一支清莲,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大步地往前走。
他脚步坚定,她亦步亦趋。
江桑握着木槿花,可惜却被人群挤掉,他看着那来不及捡起就马上被人流践踏踩烂的花盏,浅叹了一口气。
而江若弗被温孤齐牵着,与江桑擦肩而过。
画舫渐近,温孤齐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江若弗明显感到温孤齐有一瞬间手猛地握紧她。
温孤齐手中的清莲花盏却已经被斜着劈开,俨然是刀剑所为。
而温孤齐的手背上一道刀痕,正往下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