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有恃无恐,难不成是有倚仗?
此时少府府内,
陆蔚漳正拿着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对着阳光看,
“果真是一颗宝珠。”
“公子,这下您拿捏住了内史府的把柄,老爷一定会开心的。”
陆蔚漳悠悠地笑了,看着那珠子感叹,
“谁知道真能有这么蠢的人,只需要用提亲她姐妹的事情让她着急,她就急着委身于我,将她知道的内史府的事情都说出来,现如今还拿来了这枚珠子。“
“本来陆府也有一颗的,只可惜我小时候顽劣,弄丢了那一颗,现如今倒是成了这一颗珠子光明正大的来头了。”
书童道,
“那江二小姐那边,您答应的事情……”
陆蔚漳将珠子放回锦盒,
“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她也就没用了,何必再费心笼络她。”
陆蔚漳将锦盒递给书童,
“送去爹那里,把来龙去脉都说一遍。”
“是。”
陆蔚漳背着手站在庭院中,天上青云初泻,阳光渐渐强烈,他眯起眼睛看天上的飞鸟。
从始至终,他想娶的都是江茉引。
但她单纯,不能给他他想要的消息。
茉引也不应该成为政治的棋子。
内史和少府之间有多少龃龉,都不应该和她有关。
所以,他一开始并未有想过这么早向她提亲。
只是为了利用江兰潜,向茉引提亲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
陈王府
温孤齐守在李氏榻边,只是安静地点着香,不发一言。
婢女们都小心伺候着,不敢发出大动静。
李氏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榻边的温孤齐。
恰巧温孤齐起身,如同往常一般要走。
往日里沉默的来,也沉默的走。
婢女们不敢要他多侍奉汤药,却也不敢阻止他来。
李氏沙哑出声,
“齐儿。”
温孤齐脚步僵住,回头看李氏,李氏正用疲惫的那双眼睛瞧着他,虽然那双眼睛疲惫,可是却欣慰无比。
温孤齐停住脚步,而侍女们惊喜万分,
“快去通知王爷和三公子!”
“王妃,您可感觉有哪里不适?”
“手忙脚乱的做什么呢,快唤府医来!”
屋子里顿时有了希冀的喜气,像是一潭死水突然沸腾起来。
而温孤齐僵在原地看着李氏。
竟是做不出任何的举动,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有无数话到了嘴边想说,却又干涩地咽了下去。
李氏招招手,
“世子,过来。”
温孤齐脚步如灌了铅一样重,一步步走回了李氏榻前。
李氏欣慰地笑了笑,那笑中也不乏有要宽慰他的意思,
”看来到底是我命中还有福数,倒要连累你担心了。”
两个人之间明明陌生,却又有无数话想说,太久没有正面交流过,让温孤齐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李氏。
李氏面色有些苍白,只是笑着,眼睛看向了别处,
”这段日子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我梦见长公主,她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几乎是废了九成的命数,人人都说你是她的半条命换来的,在梦里她也对我这么说。”
温孤齐神色有动容,眉宇凝结的霜散了。
李氏笑着道,
“长公主说你取了这个字,是个好字,半璧,永远谦虚待满,不会将自己视作已经大成之人。”
李氏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很轻很轻,像是一朵云一样,要抓着人的愁绪升到天上去,笼盖四周,
“只可惜她不会是你另外的半璧月。”
温孤齐闻言,神色一凝,一向冷漠的眼睛里居然有了凄楚的光火闪烁,他难得地主动开口了,
“那她…还说了什么?”
李氏看着穹顶,语气轻飘飘的,有些无力,
“长公主呀,她说你正在违背自己的心,你在离你真正那半边月亮越来越远。”
像是树淞突然被人摇散,温孤齐的心也猛然被人摇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说到了他心中最深也最不敢触及的地方。
李氏转过头来看向他,
“我在梦里留了很久,看起来长公主过的很好,她和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一身红衣赤裙,像是晚霞一样张扬,笑容灿若明霞。”
记忆慢慢的倒回到二十多年前。
陇西郡王府的嫡长女李大小姐,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上门祝贺,那一日她初见陈王妃,大名鼎鼎的月华长公主,外人看起来端庄大方的陈王妃,竟然在路过她的时候,袖子里掉出了关东糖。
趁着众人不注意,月华连忙微微掀起盖头去踢那糖,不想让众人看见。
而李氏那时就站在旁边,在长公主的视觉里,在她慌乱而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一只玉莲鞋子伸出来,替她踢走了那根关东糖。
那只玉莲鞋子的主人,就是李氏。
而那时,月华居然把盖头掀得更开,在夺目的红色下,对她湛眸一笑,金玉垂发,嫁衣的红色倒映在她粉颊上成了明霞。
那一幕,一眼万年。
正午的阳光正好,宾客的噪声都成了背景,李氏眼中只剩下那个穿着凤冠霞帔,名声在外的长公主。
她和传说中很不一样。
时光在那一瞬间流动得极其缓慢,仿佛从那之后开始就不再流动了,那一幕至今想起来,仍旧让李氏忍不住想哭。
她这般对齐儿格外偏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真心,希望月华的孩子能够平安地长大。
她如此希望,就和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一般。
也许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梦见这辈子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于是她见到了月华。
她心心念念,但却不敢触及的人。
她和她说了这辈子都没有说过的话。
很长,也很慢。
美好得让人不希望从梦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