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酒楼上,靠窗户的客人吃完了菜,正捏着酒杯若有所思,听着外头热闹,却被围观群众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着。
“小二,外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哎吆,说来晦气啊!一个赶车的撞死人了!”
“什么?撞死人?在大街上?”
“可不是嘛!您说咱们东城多少年没在大路上撞死过人了,这也是那人命里有此一劫,逃不掉的!”
客人不再跟小二多说,喝完最后一口酒,给了银子出门去了。经过人群时,他略微瞥了一眼,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竟真叫他看到了。
被撞的人年轻得很,干净得很,穿着倒是一般。
狠狠喘了口气,暗道万幸,不是他要找的弟弟。
带着安详的笑意,北冥国六皇子死在了北冥国都城的街头,这一天风平浪静,天高云淡。
北冥耀躺在床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太监捧了药碗过来,他喝了,然后漱完口,继续躺下,望着帐顶发呆。
过去的岁月像是无尽的漫长,又仿佛转眼即逝。
他已经是要死的人了。
他也曾年轻过,少年总是轻狂,过了几年自在肆意的生活,而后荣登大宝。恍惚间有那么几张年轻但却模糊的脸在眼前闪过,却抓不住……
“皇后驾到!”
唱礼的太监打断了北冥耀的思绪,他忍住咳嗽,看向外间。
皇后还是老样子,似乎从他们结为夫妻那一天开始,这个女人就再也没变过。
“皇上,臣妾来看你了。”
“皇后来了啊……”
北冥耀走的那天,陪在他身边的还是皇后。
太监宫女、王公大臣跪了一地,丧钟响彻整个东城,尊贵的皇后娘娘站在床前,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是真的没有感到伤心。
年少的心事早随着年少的泪水一起消失了。她是北冥国皇后,太子的母亲。很快,她的儿子将会成为新的皇帝,她会换上新的称谓,搬去新的宫殿。
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皇后忽然觉得一阵迷茫。
她曾爱慕这个人,就像仰视着太阳一样崇拜着他,怎么会呢?
真龙天子?呵,说得好听!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会老,会死。
看,现在,她还在这儿站着呢,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贤、端、容、萧,这是皇后曾经最讨厌的四个人,自然也就是北冥耀曾经宠爱过的人。她们年轻、美貌,并且都生下了皇子,若不是皇后早已育有一子,太子的位置最后归谁恐怕还不一定呢。
如今,四人中只剩下容妃一人还在世上蹦跶,皇后,哦不,现在该叫太后了,太后本想寻个由头让她给先帝殉葬算了,却又想给儿子谋个好名声,索性随她去了。
新帝业已登基,容妃母族势力再大,也不敢把手插到后宫里头,更不要说还是先帝的后宫。
太后想,斗了一辈子了,就这么让那贱—人死了,往后的日子难免无聊,不如留着她,让她在自己手下好好活着,仰仗着自己的鼻息苟且偷生,那滋味,不比一刀杀了她痛快得多?
(端妃是二皇子北冥沐之的生母,可惜,在他幼时病逝了。)
容妃是现今四人中唯一还活着的人,她不仅生了三皇子北冥铭之,母族也十分强大,是以,北冥耀死后,容妃并不担心自己的下落。
贤妃本是四人中年纪最轻者,却在六皇子北冥墨痕难产时去了,宫中关于她的传闻几乎等于零。
萧妃,七皇子北冥行之生母,早先苛待下人又试图谋害皇子,被北冥耀发落了,后来病死在冷宫里,她大概是四人中结局最惨的了。)
北冥耀缠绵病榻时,北冥恒之便给北冥沐之去了私信。东城与红沙港南北相隔,待消息到手,北冥耀已经不在人世。作为儿子,北冥沐之理应千里奔丧,作为臣子,他却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好在圣旨随后也就到了。
站在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看着那些熟悉的宫殿屋宇,北冥沐之一时竟有些恍惚,短短几年的时间,物是人非。
“王爷,进去吧,皇上还在等着您呢。”
小太监不安的提醒,北冥沐之无意为难下人,收敛起哀伤的心思,专心去和新帝周旋。
“皇上,沐王到了。”
“你们都下去吧。”
北冥恒之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来,年轻而又瘦削的脸上一派刚毅,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全都化作了温柔,连日劳累的双眼似乎更红了。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冥沐之并没有错过那一瞬间从新帝眼底流露出的温柔,但是君臣之礼不可废,况且,当年他受封离城,如今已过去几年了,眼前的人不再是他的大哥,也不再是太子,而是大北冥国唯一的皇帝!
北冥恒之难免有些失落,却无从宣泄,只是盯着北冥沐之跪伏在地上的身影,隔了好久才仿佛疲倦道:“起来吧。”
祭拜了先帝,北冥沐之满面悲怆,神情却又带着些迷茫。北冥耀一直对他这个二儿子感情淡淡,北冥沐之得到消息时,也并不十分伤心,只是,现在真的来到北冥耀灵前,他才惊觉,这是他的父亲,而他已经没有父亲了。
北冥沐之与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但是,作为养在她名下的儿子,回宫后北冥沐之还是要去拜见他的嫡母。
“起来吧。”
如今已经成了太后的女人,除了妆容和衣着稍有变化,实在很难看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北冥沐之有些诧异,他离开的这几年,北冥恒之的容貌有很明显的变化,从原本的青年太子到现在的一国之君,他成熟了狠多。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老样子,永远面不改色,永远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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