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恼羞成怒:“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跟我强嘴?!”十儿冷笑:“我原不是牌面上的人,只经(比?)你略强些罢了!这里的管事娘子是哪一个?!都到哪里偷懒去了?纵容手下的人到处喷粪!”
附近几个候差的婆子媳妇子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媳妇子上前笑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木家嫂子。你别跟这老货计较,她原是打牌输了钱,心里正不爽快呢,才会在这里撒野。”十儿冷笑:“我才没功夫跟她计较,只是如今当着客人的面,丢了侯府的脸,我要是不插嘴,上头怪罪下来,大家都别想逃过!”媳妇子忙赔笑着向春瑛道歉,春瑛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摆摆手表示不计较,然后又微笑着问:“如今大白天的,府上的家人就开始打牌了?”
那媳妇子一僵,干笑着不敢应话。幸好乡儿这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雕栏。
雕栏见了春瑛,十分兴奋,殷勤地上前行礼道:“奶奶就盼着您来呢!胡大奶奶,您快里边请!”
春瑛心中一动:她改了口,没叫姐姐了。不过她自然不会主动降低身份,便摆出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架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奶奶好?”脚下朝前迈,眼角还示意十儿跟上。
十儿昂起头,瞥了方才那婆子一眼,冷哼一声,便跟着春瑛往里走了,待离得远了,才趁雕栏在前头不备,小声对春瑛道:“方才那婆子是太太的人。”春瑛点点头,心中却在摇头。
雕栏带她们去的,不是浣花轩,却是当年东府二太太理事时用过的那个小院。春瑛便知道范熙如理家应该也是在此处了。果然一进院门,便看到还有几个媳妇子领了对牌还没走,正在廊下小声说话。她微微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只要对方不会太过分,她就不跟他们较真。
雕栏在门外刚通报过,范熙如便连声叫“快请”,接着主动迎了出来:“嫂子总算来了,熙如盼了好久!快请进屋坐。画屏,看茶!”一个丫头面上带笑地应声去了。
春瑛笑着要行礼,范熙如忙忙拦住:“使不得,若叫干娘知道了,定要说我不懂礼数了。原该我向嫂子见礼才对。“
这才两天功夫,她的态度未免变得太多了。春瑛心下疑惑着,嘴上笑道:“不管王妃怎么说,我是不敢拿大的,您就别多礼了,倒折了我的寿。”范熙如忙笑着应了,亲亲热热地搀着春瑛进门,又对媳妇子们挥挥手:“都下去吧,我今儿有客,你们回头再来。”众人都低头应了退下。
正要进门,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到得院门口,又加快了两步,然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请略等一等!”
春瑛回头望去,正好看到十儿脸上一闪而没的兴奋,心中了然。望向来人,那衣着,那打扮,俨然是个三等媳妇子的模样,只是对方抬起头时,那张憔悴得仿佛中年妇人般的脸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人……真的是当年青春美貌的崔曼如?
曼如真是一点当年的娇美都找不见了,乍看上去跟二门上当差的媳妇子没什么两样,甚至神色还要憔悴些,只有那眉眼间还能找到几分曾经美丽过的痕迹。她额上勒着素面抹额,尺寸似乎不大合,略显大了些,因此额角处便松松地露出了抹额下的一块青紫疤痕。她头上梳的是极简单的发式,可能是因为桂花油抹得不够多,头发稍嫌有些毛躁,发间插的两个头饰,都是不值钱的,其中一个,俨然就是当年春瑛给她做的那只琉璃珠花。
春瑛眼神暗了暗,一见那珠花,她就想起当年被曼如算计的事,冷冷一笑,只是站着不理会。
曼如一冲过来,便在廊下躬身道:“三少奶奶,今儿的时辰怎么提早了?我并没迟到呀?还请您略等一等。”她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说话间,就出了一头汗。
范熙如皱皱眉,看了雕栏一眼,雕栏便上前板着脸道:“姨奶奶,方才我们奶奶已经发了话,今儿有客,大家明日再来回话,若是急事,就在外头候着。你难道没听见?还请回吧!”虽然说了“请”字,但神色间是一点敬意都没有。
曼如吃了一惊,扫了旁边一眼,果然看到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周围还有丫环侍立在侧,便知道是客人了,而且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不过她更关注自己的差事,也没想太多,只是手足无措地道:“只要一小会儿…一一小会儿就好,我不会耽误您招呼客人的,真的……”这可怎么办?若是不能在限时内把东西和银子领回去,她又要挨打了。她真的很怕……
雕栏不耐烦地摆摆手:“还不快请了姨奶奶出去?!”便有婆子上来拖她。
曼如慌了,一想到二少奶奶梁氏阴沉沉的脸色,还有她身边那婆子的鞭子,便再也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挣开拉她的人,扑到范熙如脚下磕头:“三少奶奶,您行行好!行行好!真的只要一小会儿!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范熙如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春瑛笑笑,淡淡地道:“果然我来得不巧了,要不您还是先把事忙完了再说吧?”
范熙如的脸色很不好看,勉强笑道:“嫂子这是什么话?哪有叫客人等的道理?这位原是房的姨奶奶,向来不大懂规矩的,您别笑话。”说罢冷声对曼如道:“这是胡家大奶奶,你也不是不知礼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二嫂就是这样教你的?!”
曼如缩了缩脖子,朝春瑛行了个大礼:见过胡大奶奶,小的失礼了……”春瑛淡淡“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姨奶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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