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闻一路从京城奔波而来,神行术在身,其实也没用多久。
他只是在念着,关于白锦的那些话。
她于神界,亦或是魔界,是同样的契机。那么,也就是说,魔界的“火种”,也将会寻找她。
虽然猜不出缘由,但白锦的出现,本就是一个没有缘由的事,她从神魔井来,但又不知自己是谁,虽是仙,但从没有被看到过,完全是陌生的面孔。
由于年少时所学皆为阵法摆布之类,即便已经过去许久,他立在阵法外,依旧一眼就看出了阵眼所在。
是瑶姬的神像。
这种阵法,阵眼必须是灵物。所谓灵物,要么,是有了神识的自然之灵,或许是石,或许是木。
要么,就是寄托了生魂的死物,在没有开神识时,便以这样的方式,成了有神识的物件。
灵力在灵物周边流转,以此来运转阵法的力量。
瑶姬的神像......
御闻顿时怔住。
但愿,他想到的事,都不是真的。
——
淮娘今日精神不佳。竟是觉得自己出现了些许幻觉。
她隐约中,似乎听到了有少年的声音,一声声“阿姊”、“阿姊”地叫着。
那少年的声音她不识得,但冥冥之中,她觉得那是宵儿。
但想到这里之后,她苦涩地笑了笑。
怎么会是宵儿?她一手促成的劫,她弄丢的宵儿。即便宵儿如今还活着,在某个地方长成了个俊秀少年郎,也该是怨她这个阿姊的,定是不愿再认她这个阿姊。
或许是太累了罢,她这么想着,回到房内,躺在榻上,慢慢合上了眼。
又是一个漫长的梦,少了血腥的味道。但多了许多苦涩的气息。
淮水畔,天色是浓重的墨色,水在天空下,映着墨色,也一样是深沉的色彩。
两个人慢慢走来,神色古怪,肢体动作间透露着一丝僵硬。
他们越来越近了,走到淮水边。
在梦中,心里也是一惊。
这两个人,两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她的爹娘。
闪电划破天际,暗色的梦里,忽然亮了一瞬。
映出那两张脸的木然。
她心头一紧。
这定然是假的,是假的罢?爹娘明明那样担忧宵儿的事,尤其是娘,她的痛苦之色不是假的。可是这两个人,呆滞的模样像是提线木偶,跟随着牵引在无意识地走着,眼睛里没有色彩。
眉眼间,也没有出门时的担忧。
他们在淮水边立着,站得挺直,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虚无,僵硬的胳膊和腿,都绷紧了。
淮水还在翻涌着,水花溅起,像是巨兽瞧着猎物时,嘴角流出的口水。
然后,两个人直直地往前走去。
他们的面前,是淮水,再往前走,就会直接掉进去,河岸距离上面很远,淮水这个地方,一旦掉进去,就只有一个死字,还没有人能在淮水中活着上来。
“不,不......”
淮娘这么想着,也这么期盼着。
“如果是在梦里,是不是就能如愿,就能避开,这只是梦......”
然而醒不过来,也只能这么看着,梦,和现实,渐渐重合在一起。
因为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跳了下去,先是爹爹,他身后是娘亲,一步落空之后,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就那么摔了下去,连后悔留恋的机会都没有。
淮娘在梦中,也怔住了。
身躯入了淮水,溅起更大的水花——巨兽的猎物,终究是没能逃开。
天空再次因为闪电亮了一瞬间,淮水上漂浮着两具肉身。
淮水还在流着,但那两具肉身却没有动过,一直停留在落下的位置,甚至没有挣扎和哭喊。
淮娘曾经见过落入淮水的孩子,那是她儿时的玩伴,落入淮水之后,她小小的手就扑腾着,身子随着动作浮沉,一张肉乎乎的脸忽然浮上来,又忽然沉下去,头发被打湿,黏在脸颊上。
她一直在喊着,希望能有人救救她,但是无论是那时候,还是五年前,无论是作为旁观者,还是爹娘也坠入淮水,她都一样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落叶似的尸身在淮水打转,转几个圈之后,就被淮水吞没,再也没了声响。
“娇娇,娇娇......娇娇!”
那哭喊声,至今都忘不掉,儿时的她,每当看到淮水,便会忆起那日的光景。
如今,这样的色彩,又多了一笔,重重地涂抹在心头,擦不掉,也洗不去。
哭喊的孩子,最后连尸身都没留下,彻底成了淮水的一部分,而没有哭喊的,她的爹娘,却在淮水中一直等到了白日。
淮水中的男人和女人,没有哭喊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像是一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此刻的圆满。
淮娘感觉出来了。他们已经断了气。
呼吸停了下来,心跳越来越慢,起伏的胸膛陷入死寂,脸上的血色褪去,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淮水中。
渭州城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占着淮水的利,比起许多地方都方便许多,取用水时,不用费太多力气。淮水养大了渭州城世世代代的人,一直到今时今日,依旧如此。
雷声和闪电没了影子,天边的墨色也在渐渐淡去,白日,很快就要到来。
或许已经到来。
太阳照常升起,朦胧的光透过天边的云彩照下来,照在淮水上,波纹中漾着各色的辉光,是美的。
也照在死去的人身上,做着沉默的祈祷。
那传闻中钓鱼的几个老人,慢慢走来,手里抓着鱼竿,还提着饵料,时不时还互相说着话。
这些人她都认得。在爹娘都没了之后,她也曾疯了一般找到这几个人,去追问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他们看到了有人害了她的爹娘却没有开口,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在淮水边长大的男人女人,会因为在夜里就不认得淮水的方向,傻傻地朝着淮水走,然后坠入淮水。
哪怕是马匹,都会因为走得多了便认得回去的路,更何况是两个常常去淮水边取水的人?
几个老人只道她年纪尚轻,可以理解她现在不愿相信这件事。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他们仅仅是瞧见了尸身罢了。
忽然,头开始阵痛。
有人在轻轻唤着“娇娇”、“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