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巫族的预示，也会有不准确的时候。”容礿笑道有些讽刺，“当初算计别的事的时候，不是很准确吗？明明隔了深渊，却还是能看到谁才是下一任鬼将，谁才是鬼姬命中注定的兵器，活活把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鬼族族人变成了鬼姬的傀儡，当初那样好的本事，怎么如今却又不准确了呢？”

一时间，空气都寂静了下来。

李玄安和李承逸，还有后面的褚一，都只是人族，没有巫族的天赋，对这些事，也没有说话的立场。此刻，对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就只有一脸讽刺的容礿，和垂眸不语的曦。

曦的年纪并不大，比李承逸还要小上一些，如今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但在巫族，却已经算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他们寿命短暂，血脉过于纯净的更是很容易死于非命，曦成为这一代掌握“回光”的巫族族人，也还没有多久。那次的预示，并不是曦作出的。

但无论如何，曦都是巫族现在的血脉继承者，说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那也是睁着眼说瞎话，算是逃避责任。

曦把这一切都揽了下来，打算稳住容礿的情绪：“容礿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对巫族很是不满，也知道当初巫族作出的预示，对你的伤害很大，这确实是巫族的错......这次瘟疫，巫族只是可能受到伤害，而京城的百姓却已经有许多痛苦地死去......麻烦姑娘能救救这些百姓，我们巫族的债，在之后，自然会自己还。”

李玄安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尚还在渭州的时候，容礿说过的话。

她当时看起来便是对巫族满腔恨意的样子，并且扬言要巫族一个承诺。那时候的容礿，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只说说而已。

巫族的承诺，应该算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了，毕竟巫族的天赋摆在那里，即便是要一个未来的预示，也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更别提承诺这样的条件......之前似乎还没有人得到过。

巫族毕竟还是一大种族，一旦下了承诺，若是还想在这世间有立足之地，就不能轻易食言。这个要求，怎么看都有些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但容礿却并没有提出自己当初的要求。

她对曦道：“我自然知晓你们巫族在这次瘟疫里的位置，你肯来京城，也不过是怕事情不止于此，闹大了影响到巫族的安危。而仅仅是瘟疫，还做不到这些。”

容礿看着曦，接着道：“无论是渭州的绯月即将出世，还是禹州那遮天盖地的魇，还有如今京城根本拦不住的瘟疫......这些单看着和巫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连在一起，倒像是整个人界都在慢慢沦陷，这才是你们真正担心的事，是吗？”

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这样的，容礿的话，半点都不错。

人界每一处的灾难，单看着距离巫族所在的南疆，都还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瘟疫传播迅速，到南疆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完全没必要亲自来京城，急匆匆地让李承逸传消息，把李玄安派到渭州去寻容礿。

但联系在一起，便可以发觉，其实人界的灾难已经开始慢慢增多，蚕食着人界的土地，这已经不仅仅是某一处的灾难，而是整个人界未来的一个趋势。

更恐怖的是，这些灾难大多没有得到“回光”的预示，也就是说，它们全部都脱离不开数百年前就埋下的伏笔，是一开始就已经被设好的局，只是到了如今才开始慢慢发作，侵蚀骨髓，打破人界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安宁局面。

巫族再怎么偏远，毕竟也还是在人界，和人族在同一片土地上。若是这个时候依旧选择只保全自己，怕是到最后，人界寸寸崩裂，巫族不仅保全不了自己，还要随着人族一起消失在这世间。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巫族也并不是想不明白。

曦一直沉默着，显然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容礿也没有再逼下去。

她也清楚，当初的预示不是曦做的，只是看她是个巫族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才忍不住发泄了一下近些日子里的怒气。

继续逼问，能得到的除了抱歉，也不会有其他什么。悔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再怎么抱歉，也无法逆转当初鬼姬对悔神识的破坏了。

把一个原本有着自己思想的鬼族族人变成失去自己的傀儡，这种事，或许也只有鬼姬这样的王才做得出来。

她立在一边，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么长时间的寂静下来，气氛几乎就此凝固。李承逸没有等下去，直接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问道：“当初江南那边瘟疫便是疫妖作祟，导致瘟疫来得毫无征兆，死了不少百姓。京城这次依旧是毫无征兆，都是孩子先患病，百姓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一场瘟疫的开端。并且按照曦姑娘的说法，这场瘟疫是预先设计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同样是疫妖所为呢？”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容礿才是当初真正经历过江南瘟疫的，这里剩下的人，都只是知道有一些皮毛罢了。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李承逸才选择直接问了出来。

瘟疫原本是很难被设计的，在确定的地方确定的时间来散播瘟疫，听起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如果这中间又是疫妖，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合理。

毕竟疫妖是活的，只不过体型很小，很难寻到罢了，如果是疫妖在京城，那京城爆发这样一场瘟疫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曦倒是没有想到还有疫妖这一点。

人界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疫妖了，疫妖在妖界算不上大妖，很容易会被其他妖杀死拿到妖丹，但是在人界，因为人族对瘟疫的敏感，疫妖会比所谓的大妖更令人害怕。这么多年没出现过疫妖，或许连妖界都没多少疫妖存在了，若是真的是疫妖作祟，那倒是稀罕得很。

但是......曦刚想要开口，便被容礿的话打断了。

“疫妖的确是有可能的，你们人界天家的天家紫气，原本可以用来庇护京城，让很多妖只能在京城外徘徊，而进入不到城内。但现在人界天家这副模样，天家紫气薄弱到自己都可能被妖族吞噬，更遑论庇护京城。从城外看城内，完全没有天家紫气的存在。”

天家枝叶凋零，现在这个局面，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

但李承逸对此没有任何办法。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天家，也是一样的。

当初静安皇姐死去的消息传来时，他已经悲痛过了。现在，能表现出的，只有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