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宗棠以后，姬澄澈让仇鹰跑了趟国子监，向祭酒严金石告假，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里歇息将养两日。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蠢。得知八皇子殿下昨日遇袭，今日须得卧床休养的消息，登门拜访殷勤探望的京城大官吏便络绎不绝，甚至连都观的观主池真人也派门下弟子前来送药。

姬澄澈起初还忍住性子见上一见，很快就烦不胜烦干脆闭门谢客。

他大门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殊不知外面各种议论随之而起沸沸扬扬，上林苑俨然成了都城的话题中心。

这次引发众人议论的，不是他与道教的斗法经过，也不是因为与两位皇兄的是非恩怨，更不是因为昨夜上林苑中划出百丈禁地一场大战的事，而是姬澄澈在崇文堂里写的那幅国子监学训，一夜之间传遍都城的大街巷，引得无数士子文人竞相传播诵读。

“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二十二个字先是被号称大汉文坛泰斗的丞相赵易山大加赞赏，然后那些口味挑剔恃才傲物的清流们也心服口服为之拍案叫绝，纷纷赶往国子监争睹姬澄澈的墨迹。

一时间京师轰动，也不知是谁开的头，朝野间的官宦名流围绕着二十二个字各抒己见，写下一篇篇锦绣华章为其注释评点，一个个旁征博引论证破解这二十二字的渊源由来与其中所蕴藏的无穷韵味。

靠近上林苑的酒楼里，街坊间，水井旁，茶肆中，陆陆续续出现不少有心人士的身影，他们逗留其间只为寻机亲眼一睹姬澄澈的真容。

傍晚时分春雨绵连，隆武皇帝姬权白龙鱼服偕着一个眉目清秀温润如玉的十二三岁少年，悄然从侧门进入了上林苑。

这少年是九皇子姬澄瀛，因姬澄澈七岁时便离开都城前往北荒求医，故而两人接触不多，姬澄澈对这个弟弟也谈不上印象深刻。

看到父皇带着姬澄瀛驾临，姬澄澈微感惊讶，却也没多什么。

姬权道：“走，去看你娘亲，就我们三个。”

“好。”姬澄澈吩咐麻杆儿取来香烛烧纸，父子三人三条身影往上林苑后门行去。

灵犀公主的陵墓坐落在上林苑的后山，那是姬权亲自选定的风水宝地，也是未来的皇陵所在。

经过十数年的经营皇陵已是初见规模，一条汉白玉砌成的神道自山麓直通陵园。

陵园两旁的石翁仲默默伫立在神道两侧，有象、狮、獬豸、麒麟、骆、虎、羊、马等动物，也有人型的石雕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三个人都不撑伞拾级而上，缓步走向皇陵。

姬权问道：“八，上回我带你来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九年八个月零六。”姬澄澈回答：“就是那次来过以后，您决定送我前往北荒寻找圣龙。”

“好快啊，”姬权感慨道：“一转眼你便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个头也超过了老子。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就像没离开过似的？”

姬澄澈眺望漫山遍野的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浸润在蒙蒙雨雾里，道：“多谢父皇。”

“谢什么？”姬权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

“傻子，灵犀是你妈，可她也是我的老婆。”

姬权走到皇陵的门楼前，两旁侍卫齐刷刷跪地拜见。

他挥挥手示意侍卫起身免礼，接着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也时常来这儿转转。一是为了查看皇陵的工程进度，二来也想到你娘亲的墓前坐上一会儿。”

他转眼望向默不作声的姬澄瀛道：“九的娘亲前几年也走了，我将她葬在了你娘陵墓的右侧，正好一起看看。”

姬澄澈这下知道为何姬权会带上姬澄瀛，诧异道：“青夫人也去世了？”

姬澄瀛的母亲卷青灯是户人家的女子，当年选秀入宫恰好因容貌颇似灵犀公主而引起姬权的注意，其后被隆武帝召见连年擢升，产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姬澄瀛。

不想红颜薄命，不到三十岁也扔下儿子去了。

姬权点点头，道：“九现在国子监读书，等过两年我想让他拜赵易山为座师学习治国之道。可惜他自幼体弱多病，不能去行伍历练一番，只能整跟在老子身边混。往后，你们兄弟两人要多亲近些。”

姬澄瀛闻言恭恭敬敬向姬澄澈躬身行礼道：“八哥，让您费心了。”

他话时唇角含着一缕温文尔雅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好感顿生，和姬澄澈的其他几位兄弟相比起来，竟似个文弱书生。

姬澄澈微笑道：“我勉强大你几岁而已，何必客气？”

姬权道：“子，有件事儿你可记得？我答应你，要送给道宫一个莫大的惊喜，明，便会昭告下。”

他穿过金水桥以及尚在建设中的崇圣门，徐徐道：“朕那七个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儿子将全部封王，各授食邑一万户！”

姬澄澈的脚步一凝，惊愕地望向姬权。

姬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让他们去争，让他们去抢，看谁能猜透老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