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刀法长进不少呵。”
这是石青鸢第一次听见吴珂夸人。
皇甫仲明朝着退去的那一帮人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听到吴珂的话,咧嘴笑道:“十年了,我除了睡觉,没有一刻不在挥刀。”
石青鸢重复了一句:“除了睡觉?吃饭的时候呢?”她本来想问拉屎的时候,只不过想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适合说这么重口味的话题,这才改口。
“为了腾出右手,我已经能用左手吃饭了。”皇甫仲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特意将筷子移到左手,夹起一块马肉抛到半空,右手手起刀落,马肉再落下时已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碟了。
“我这么辛苦的练刀,只为了一件事。”皇甫仲明目光灼灼,看着吴珂,似乎答案在吴珂那里。
吴珂苦笑道:“我们早已经比过了,一个已经有结果的事,你居然十年都放不下。”
“结果只有一个,不到最后都不能算结果。”
吴珂想起在山寨里的打斗,惊险,搏命。
那段记忆就像是用刀刻进了脑子里一样,哪怕过了十年,依然清晰的好似刚刚发生。
说到底,两个人只是误会。
江湖上很多事其实都是个误会。
误会变大,加深,会凭空多一个敌人。
误会解除了,则会多一个朋友。
吴珂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皇甫仲明说完之后,他赶紧表达了歉意。
皇甫仲明的刀法固然配得上吴珂的抱歉,但是吴珂道歉的原因却是因为皇甫仲明的侠义。
两人都没有占到对方的便宜,相比皇甫仲明提前杀光了土匪而产生的疲倦,吴珂略占上风。
土匪占据了白山,抢夺了整个大山的财富。
他们山寨里的人参比百年老店里的都要多。
皇甫仲明就找到了许多坛人参泡酒。
两人就地取材,把土匪们存储的过冬食材拿过来下酒。
烤肉,泡酒。
土匪们没有想到,他们辛苦经营的一切,最后却是便宜了两个外人。
皇甫仲明取出一篮子鸡蛋,包上菜叶,裹上黄泥,丢入火堆中。
那个篮子吴珂觉得很眼熟。
“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小女娃子,是她告诉我这里有土匪的。”
“你带走了她的鸡蛋?”
“这是代价,我从来不做善事。一篮子鸡蛋就报了仇,她并不亏。”
“是啊,不亏。”
吴珂想到,最亏是这些土匪。
他们抢走的任何一支人参,都足够买下很多母鸡,生出很多鸡蛋了。
这么多条命却只换了一篮子鸡蛋。
如果是自己,恐怕他们连这些鸡蛋都值不了。
吃饱了,喝足了。
皇甫仲明将所有土匪的脑袋割下来,穿成一串,讲这些脑袋拖回了小山村。
酒庄老头和小女孩相拥而泣。
因为高兴而哭泣,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事。
吴珂道:“没有了土匪,这里很快就能再恢复活力了。”
皇甫仲明砍了许多木桩,将土匪们的脑袋一颗一颗挂在木桩上。
“看到了吗?这颗脑袋就是大寨主的,这小子刀法不错,我腿上那一刀就是他干的。”
“所以,你这是报仇?”
“不,能在我腿上留下伤口的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将他的脑袋挂在这里,就是为了警示其他人。”
是啊,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当他们走了,这里又会陷入无助。
有这颗脑袋在这里,至少也能震慑宵小。
***
大雪纷飞,雪地上,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两个人影在雪地里追逐,后一个人的脚印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踩进前一个人的脚印中。
吴珂很无奈。
他早应该想到,一个肯为了一篮子鸡蛋杀掉整个山寨土匪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
他是输给了吴珂,但是输的并不服气。
如果那个大寨主没有在他的腿上留下伤口,或许是他一刀砍中吴珂的肩膀。
如果,假设,假如,倘若……
这些词也是人不甘心的源泉。
也是人痛苦的原因。
皇甫仲明就陷入了这样的痛苦中。
所以他希望能够跟吴珂再来一次比试。
用刀和剑说话。
可是当知道了皇甫仲明身份之后,吴珂却很难对这样的人下杀手。
他的剑是很冷酷,很无情的。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冷酷和无情。
他也有做不到的事。
比试的结果皇甫仲明更不满意。
吴珂也很苦恼,他发现自己用尽了全力似乎也甩不掉皇甫仲明。
皇甫仲明是一个好刀客,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
“停下来吧,这里一片荒野,不论输赢,都没人知道的。”皇甫仲明以为吴珂是害怕输。
吴珂的脚步更快了。
一人一剑,一人一刀。
两人一直追逐到了关口。
吴珂也弄不清楚具体的方向了。
他的方向感本来并不差,可是大雪漫天,似乎所有的方向都是一个样。
这一个关口是十来天两人看到的第一个关口。
有人,有集市。
在这样的地方,这个关口不算小了。
有集市的地方就一定有酒楼。
不管是贩夫走卒、江湖客,还是官家的人,都喜欢喝酒。
有时候人并不是因为喜欢喝酒而喝酒,或许是因为需要酒精来刺激自己,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恢复希望。
皇甫仲明只是单纯的喜欢喝酒。
追逐了十余日,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在跳了。
“先停步,喝两杯了再来。”
客栈很简陋,地处北方,正值大雪。
掌柜在大厅里生了好大一堆火,大门则是用厚厚的兽皮做了门帘,这样能够挡住大部分的寒风。
兽皮门帘被风吹起了一角,北风裹带着雪花从缝隙里拼命的往里钻。
背靠着门口的人缩了缩脖子,“该死的,今年的白毛风真大,这么厚的兽皮帘子也给掀开了。”
旁边的一个汉子顺手又添了一块柴,嚷了一句:“小二,再来一坛老烧。”
“三坛!”
不知何时,火堆旁边又多了两个人,那两人头发和肩头上雪沫尤在,应该是刚刚进来的。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缩脖子的那人有些疑惑,似乎是门帘被掀起来的时候,这两人就来了,可是门帘掀起来,他就回头看了的,这两人居然比他的眼睛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