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万宗华在外的处事态度,能忍就忍,不与人为难,也不给洋人好脸色看,甚至厌恶和他们打交道。
但毕竟是生活在美国,这个地方本就是个种族歧视非常严重的国度,白人歧视黑人,而歧视链最底层的毫无疑问就是黄种人。
究其原因,江楚认为或许有太多外在原因,可最终的问题还是在于华人自身,他们的性子过于宽厚,自小受到潜移默化的教育告诉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在屋檐下就要低头。可在那个国度,越是忍让宽厚,便越是会被人欺压,只有拿出自己的态度,展现自己的力量,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电影中,万若男一直被人歧视与霸凌,身为父亲的万宗华当真是不知道么,自家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什么性子,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每次却还都怪罪自家孩子,不过就是他心中的这份念头潜移默化所导致的。他以为只要忍让就能解决问题,可这却只是在拖延问题,永远改变不了什么。
万宗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江先生,你不在那儿生活,你不会懂的。”
江楚无奈,他话也只能说到这一步,这是万宗华的生存之道,别人的话,他很难听得进去。
可江楚却也只能简单地提这么一句,交浅不可言深,说多了也只会惹人厌烦。
万宗华则收整了情绪,主动道:“等我到了美国,安顿好一切后,会立刻和约翰配合,剥开日本人的真面目。”
“此事交给万会长,我也放心。”江楚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眼轮渡,道:“时间到了,上船吧。”
众人一一告别,约翰给他来了一个熊抱,一边小声道:“江,她可是还没忘掉你。”
江楚一愣,想要问个详细,可约翰却已经转变了话题,道:“江,以后要过来美国找我。”
“还有,你当初可是说要教我功夫的。”
江楚便笑了笑,拍了拍他肩头,指了指万宗华,道:“这位万会长的功夫不比我弱,或许你可以考虑向他求教?”
万宗华回头看了一眼,略微想了想,他心中似是有些犹豫纠结,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望着轮渡驶离,江楚暗暗想着,这不就是很好,人就是需要去改变,而约翰就会是他改变很好的契机,
万宗华的性格存在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眼界的狭窄,对外国人偏激的警惕心。
虽然身在美国,但他自己为自己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在努力排斥那个社会。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需要走出唐人街,去和洋人真正地接触看看,去亲自争取改变,不仅仅是改变自己,也是改变外国人对华人的看法。
一连送走了两批人,江楚站在码头,低头一口口地抽着烟,慢慢往回走着。
可他紧跟着就听到一声呼喊,似乎是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江楚停下脚步,闻声望去,一个窈窕的身影停在了人潮中,她轻笑着,含蓄而不失诱惑感,旗袍将她高挑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那一头波浪的卷发添了几分风尘趣味,一张姣好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女人正朝着他遥遥招手。
“也是巧了...”江楚走了过去,既然是旧人见面,不好不打个招呼。
她身旁,还有当初的几位姐妹,都咯咯的笑着,调笑道:“有缘,有缘。”
玉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优雅地说道:“我们是赶过来送约翰的,他已经走了?”
江楚点了点头,却也未见到她脸上有多少失落的表情,反而是柳眉一挑,先主动发起了邀请。
略微想了想,江楚并没有拒绝,自南京城逃出后,双方也都很少见面,乘着这次机会叙叙旧,倒也是不错的。
这场晚宴倒是没什么特殊,只是坐在对面的都是些娇滴滴的美人儿,难免总会黏住一些食客的视线,一边暗暗羡慕江楚的狗屎运。
途中,江楚离席去解手,等从洗手间走出时,却看到了红菱。
这女人正背靠着墙壁,淡淡的抽着烟,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出来,却只是瞟了他一眼,说道:“约翰那个色鬼,从来没有放弃过。”
“所以,我们姐妹特意迟了些时间,错过了时间,让他死了这条心。”
江楚闻言笑了笑,一边洗手,随口道:“他啊,的确是个色鬼。”
不可否认,约翰他是个英雄,但却也本就是一个贪酒好色的家伙。
英雄和贪酒好色,其实也并不冲突,没什么不好的。
红菱顿了顿,忽然放下了烟,认真的看着江楚,问道:“我们玉墨...”
江楚却装作是没有听到这话一样,直接走了出来。
红菱无奈的瞪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未几时,宴席散了,金陵的姐妹们嬉嬉闹闹,却都各自离开。
长街霓虹,江楚和玉墨漫步其上,夜雨如酥,悄无声息打湿人的肩头。
寂静无声,江楚回头,看着她的眸子,问道:“近来可好?”
玉墨轻轻一笑,始终那般动人,像是能勾动人的魂魄。
“往日的旧事总归不能再操持了,于是学了戏曲,也算是可以登堂唱上那么两句。”
“那是在学些什么?”
“《风流梦》”
江楚点了点头,淡淡道:“人生风流,本就是一场梦...”
玉墨抿嘴浅浅的笑着,“当年也曾经有机会去学,不过我性子太拧巴了。”
“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学了下去,现在也算是台上的角儿,千回百转,一悲一喜。”
“那时候,你在台下,我唱给你看,想想那样的相遇,也算是应该有意思吧。”
江楚脚下一顿,但旋即恢复如常,赞道:“以你的风采,想必是一票难求吧。”
“你若是来看,我便送票。”
在街头前方,出现了一个撑伞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位带刀站立的老人,无声地等待着。
对于这话,江楚忽然的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慢道:“那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携内人去看一场。”
玉墨眼神里的光彩一下子便暗淡下来,江楚叹了一声,道:“我这人不好风流不好梦,一生一城一个人,煮过一回清雪茶,嗅过一场梅花香,这样就很好。”
他加快了脚步,迎上了那娇弱的身影,接过了伞,彼此依偎着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