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这一回是看得他正面,望得着实清楚。
这是一个作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扑击之时,劲风呼啸,他身上那宽松的道袍被猛烈拍击,形成了一道道气浪。
劲风的呜呜声,配合沉闷的筋骨齐鸣声,好似汇聚成了闷雷余音,缓缓掠过天空。
有些拳师把功夫练到一定的境界,甚至能够随意的控制身体上的每一处骨、肉、皮、脏,循着某种规律轻轻颤动,如此声音练成细微的一片,就如同闷雷深沉的余音。
拳术之中,如此自有说法,却正是——虎豹雷音!
如庖丁解牛,以刀抖牛骨,声音织响一片,汇聚成美妙音乐;如僧侣撞钟,铛的一声巨响后,颤音连绵不绝。如此种种,都是轻微的震颤引发的。
人体,亦是如此。
可他也是有所听闻,还真就见所未见,这回才算是第一次。
眼下,这道士当真是如虎入羊群,士兵短暂的低头拉膛功夫,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做许多事情。
当先一拳轰出,许是带着暗劲的,江楚分明看见那士兵整个人弓成虾米,径直被砸飞了出去,口中大口喷着血,俨然是没得活路了。
他步子挪移,拳打八方,或以肘击、或凭肩靠,整个人好似一头灵猿,脚尖沾地,踏走四方,动作敏捷非常,几个步子之间,无论是拳、脚、肘、肩,沾之即倒,触之即翻。
有枪声响,他却早已闪躲开来,或是手掌一探,偏移对方枪口;有士兵发狠以刺刀捅刺,反被他侧身一拨,轻易夺过长枪,横甩一掷,便扎透了胸腔。
等到他收手之时,站立所在的四周地面上,已是踩得跟蛛网一样,砖块四面开裂,到处都是裂纹。而在他身旁,所有人更是齐齐躺下,其手段真如鬼神一般。
江楚喉咙都有些发紧,望着他拳势停下,转身过来时,吐出一口浊气。
那浊气细细长长,如箭一般,冲出三尺之外,才慢慢消散。
道士看了看江楚,似乎稍微有些犹豫,最终才点了点头,慢慢走来。
走得近了,江楚便清楚看到,这人的确是个道士,穿着青紫色道袍,上面沾了血污,却并不明显,多有些都已凝结,显然杀了不少人。
他身材并不魁梧,道袍宽松,套在身上甚至有些肥大。脚下则蹬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满是尘土,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眼色。
道士面相普通,甚至有些显得老相,一眼望去,甚至像是田间农夫一样,丢进人群里,定是那种寻也不寻不到的人。
这打扮本来邋遢,可这会儿在江楚看来,却如龙骧虎步,脚不离地,举重若轻。
他起了一个居士拱手礼,这里自然是有讲究的,却是须以右手握拳,左手盖於右拳上。
如此,下起膝,上齐眉,为一揖,不合十。
这一礼,端庄严谨,显然是出自道门真传,不是个假道士。
“善人可还好?”
江楚苦笑了两声,在大堂中厮杀时,他也并不是毫发无伤的,后来又被爆炸的余波扫到,这会儿状态绝对说不上好。
只是他不愿弱于人前,便扶着墙壁,强撑着站起身,“多谢道长搭救。”
他一开口,这道士便是微微一顿,望向他,又问道:“善人不是南京本地人?”
“出身南河,南京城将破时入的城。”江楚面色平静,这人显然是南京本地的道士,只是就不知道是出自哪座道观,居然能调教出这样的人物来。
道士肃然起敬,称赞道:“果然是燕赵之地多豪杰,本道甘盛荣,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