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咬着牙，可却颤得厉害，腿脚都有些发软，根本站不起身，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撑住，小心地向前迈去。

这些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仰面、或是俯身，都穿着的是平民的装束。

他们脸上还残余着最后一刻的祈求与绝望，但现在已经化作冷冰冰的尸体。

约翰不是个传教士，他来远东，是来淘金的。

但这一刻，却在心中高呼着上帝，几乎是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出了这条街巷。

一路有惊无险，飞奔回家里，一颗心几乎是从胸膛跳出了嗓子眼。

等到将院门锁住，约翰才终于得以长长地缓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

“谁！？谁在那里？”有人用英文叫道，同时走了出来。

约翰回过神来，扭头正好看到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同伴，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几乎要流出泪来。

自己这一路，就仿佛是地狱里走了这么一遭般。

“马吉，是我，我是约翰！”他显得有些神经质，挥舞着手臂，飞快的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遇到了什么！”

“天呐...尸体，一路的尸体，数不尽的尸体。”他显然是怕极了，言语都有几分颠倒。

和约翰相比，马吉是个正宗的传教士，他带着眼镜，有着很斯文的外表，不如约翰那样牛仔的装扮，反倒是穿着传教士的长袍，显得非常儒雅。

闻言，马吉领着他回到房间里，约翰却仿佛陷入了魔怔一样，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路见闻。

“我几乎要吓死了，太多的死人。你在家里，可能不知道，这座城市在哭泣。”

“我知道！”马吉忽然重重地说着，打断了约翰的回忆。

约翰怔住了，一时之间收了声，抬头愣愣地望着他。

马吉似乎很疲惫，眉眼间都是难掩的沉痛，他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身后，那里放着一份胶卷，“日本人的暴行，我都拍下了。”

约翰微张着嘴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日本人...会让你拍摄吗？”

“当然不会！”马吉嗤笑着地摇头，“我遭到驱赶，恐吓...是被日本人用枪赶回来的。”

约翰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突然，院门被重重地敲响，紧跟着就有日语的喊声响起。

约翰近乎本能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低声叫道：“他们来了，他们跟魔鬼一样，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美国人！”马吉有些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

“南京城里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约翰头疼地扯着头发，在原地踱步道：

“到时候只需要把你的死推到中国人身上，谁能证明吗？”

马吉顿时也慌乱了几分，强撑着说：“美国不像是中国那样羸弱！”

“那又怎样，国会的老爷们不会为了你我跟日本人打一仗的！”

他顿时醒悟，院门被砸得震天响，马吉呆呆地坐在那里，神色变换。

但最终，他的表情化作决绝，起身收起了胶卷，认真地看向约翰，“日本人不知道你也在这里，我拖住他们，你快从后门离开。”

“胶卷一定要带出去，将他们的暴行公之于众。”

约翰本能的接过，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只是个入殓师，我只是个酒鬼！”

“这种事...我做不来的。”

“兴许一切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严重...你把胶卷交上去，日本人会放过你的。”

马吉已经下定了决心，慌乱与急切都逐渐的散去，他定定地看着约翰，将他从后门推了出去。

“约翰，我是一个传教士，一切的暴行，我不能够无动于衷；与生命相比，我选择真相。”

约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马克已经将门反锁，静静地吟诵道：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这是《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三章第十六节的内容。

约翰愣住了，他呆立在那里。

直到，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清脆枪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