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昆海楼,与第四司,本质上并无区别。”
公孙的声音有些沙哑,“太子在刻意拉远你我的距离……我非常不愿意看到你我出现争吵的画面,若是你执掌昆海楼,未来你我之间必定爆发出不可调解的‘矛盾’。”
顾谦凝视着公孙越。
“太子需要制衡我的筹码,而你就是那枚‘棋子’。”公孙越看着年轻男人,竭力缓声道:“今日与我一同离开天都,昆海楼的事情不必再管了,我会替你向太子辞职。”
顾谦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我若……说不呢?”
公孙叹了口气。
“昆海楼和第四司都是牺牲品。”他站起身子,从袖袍里取出一枚毛巾,擦拭着面颊,很是乏力,站在这座阁楼的顶端,把目光远投,轻声喃喃道:“我做了很多努力,才把你从‘第四司’撇开,不希望你跳进昆海楼的泥潭。我希望你‘活着’,天都很快会燃起一场烈潮,腐朽的会被烧掉,当烈潮结束的时候,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看到新世界的降临。”
公孙深深望向那个还不够成熟年轻人。
“我尊重你做的决定……”
转身离开。
“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帮你活下去。”
他在心底默默开口。
下了昆海楼,阁楼间的探子对这袭大红袍讳莫如深的避开,公孙只走了几步路,就看到了那辆等待已久的大红马车。
他掀开车帘,一个人孤独的坐了下去。
他知道这辆马车很久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客人了,之前陪伴自己好几年岁月的家伙,在今日的这个时刻,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分道扬镳”,至少在天都的庙堂,世人的眼中,自己会和顾谦越走越远。
但公孙自己心里清楚……有些关系,是不需要距离的。
只需要足够的信任。
他相信顾谦能够理解自己。
颠簸的马蹄声中,他掀开车帘,在昆海楼脚下,由慢即快的匆匆而过,却根本看不到那座阁楼的顶端,视线再如何努力上移,都只能看到翻修之后历久弥新的城墙,扑面而来的是雨后崭新的泥土气息。
与顾谦“分道扬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有一天阎王要被处刑,那么判官即便能够证明无罪,又如何确保不被误杀?
现在,顾谦成为了天都的新贵。
是件好事。
自己应该替他高兴的。
合上车帘。
抚摸着黑纱下狰狞疤痕的男人,困乏着闭上双眼,自语开口。
“那就……这样吧……”
……
……
“他是你的朋友?老师?爱人?”
张君令坐在那张竹椅上,打了个哈欠,丝毫不注意形象,发丝披散着没有被发绳竖起,那张蒙住大半面颊的白布两侧被发丝淹没,显得整个人稍有些邋遢。
那袭青衣的束腰带也系,刚刚从昆海楼睡醒,这位明面上的昆海楼主的确是一个实打实的甩手掌柜,来到天都之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把自己锁在阁楼里,偶尔会来楼顶“看”日出,“看”日落……所有人都觉得送棋人是个目盲女子,但以张君令自己的话来说,她又不瞎。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
这就是她蒙着白布的原因……正是
因为双目未曾失明,才要用这种方法用“心”去看清这世界的真实面目。
此刻,这位女子昆海楼主问出了一个让顾谦哭笑不得的问题。
朋友?老师?
“爱人是什么鬼?”顾谦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张君令笑了笑,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自幼在昆海洞天闭关修行,从来不知“粉黛”为何物,于是行走天下也是顶着一张素颜,素面朝天,白布遮住鼻梁上的大部分面容,也能看出来这张脸蛋肤质极佳,若是揭开白布,定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我前些日子查了‘大名鼎鼎’的判官。”这位袁老先生的闭关女弟子微笑道:“太子师兄对我说,昆海楼司职情报,要想查什么天都八卦,庙堂秘闻,都可在此楼里翻阅查询。”
顾谦挑眉道:“你查我的案底?”
“执法司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珞珈山破将军府疑案,此后大小案卷,三年累积破了近百宗。”张君令笑着开口,“虽然我不曾入世,没什么概念,但翻阅其他案卷与三司另外的年轻人对比,你的确担得起‘判官’名头,笔下定的生死比同龄人多了十余倍。”
顾谦微笑道:“您是想用‘滥杀无辜’这个词来形容我?”
“不……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张君令皱起眉头,道:“你所杀之人,所定之罪,每一宗都极其详尽的记录下来,我从头到尾的仔细看了一遍,案卷上的细节极其详尽,比三司其他案卷都要仔细百倍。”
顾谦心神咯噔一声。
他与公孙越这几年来捕风捉影的杀了不少人……把他们的案底做坏,做差,有些事情无异于空中楼阁,凭空捏造,这些案卷根本不可能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