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望着前方,一字一句道:
“细雪和红烛,现在在一起了。”
……
……
“宁先生,无须感谢我,你我都只是顺应‘因果线’前进的凡人,一日不超脱桎梏,一日就不可忤逆大道。”
湖心亭重新恢复了平静。
四人重新对坐喝茶,张君令淡淡道:“至于‘赠符’这件事……当然也只是因果线的一部分。”
因果线的说法,倒是颇有意思。
宁奕笑着问道:“按照这种说法,一饮一啄皆由天定,修行者吸纳星辉,吐纳呼吸,却是逆天而为,因果在眼前,不遵从又当如何?”
张君令没有历经一毫思考的说道:“不遵从,也是因果。”
宁奕怔住了。
因果……前进是果,后退也是,向左,向右,都是某条无形丝线操纵的路径。
“与其称之为‘因果’大道,不如说是‘顺延心意’。”张君令微笑道:“今日想要赠符,那便赠符,想要打架,那便打架,想要找宁先生讨要某样东西,那便讨要某样东西……赠符的人情,与讨要东西,不是一条因果,哪怕前后缺失,仍然不影响其中某一件事的发生。”
玄而又玄。
但宁奕听懂了。
他无奈道:“张姑娘不想我承你的人情,那便是想‘讨要’的东西很大了。”
“是。”张君令直截了当道:“我想借宁先生的力,破境。”
……
……
“在昆海洞天闭关之时,我是稚子,一无所知,只知道出关之后,要找一个人,那个人能解答我的所有疑惑,所有难题,所有不解……而顺着师尊的提示,我找到了这里。”
张君令那张蒙着白布的面颊,微微倾斜,带着三分困惑。
她在打量。
打量宁奕。
然而后者的脸上,并没有写着什么东西,至少她没有从宁奕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宁奕啼笑皆非,与其说这位张姑娘是稚子,不如说她是襁褓中的婴儿,一张雪白干净的白纸,光明磊落的来到这人世间,一无所知,可为什么袁淳先生让她千里迢迢跑来找自己。
“为什么找我?”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张君令皱着眉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她很笃定的开口,“因为你是持伞人,因为你是持剑者。”
后面三个字,让宁奕瞳孔猛地收缩,裴丫头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之上,极其随意自然的压住,另外一只手抬起,万分镇定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然道:“持伞人,持剑者?这是什么意思?”
张君令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宁奕横在桌案上的细雪,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宁奕紧绷的精神才缓慢放松。
以张君令的“单纯”程度,应当不可能知道“执剑者”的存在才是,刚刚只不过是纯粹的巧合而已。
张君令忽然不说话了。
女子双手捧着茶盏,纤细的眉尖缓缓挑起,上扬,那张线条柔和的面颊,顿时便生出了两三分的凌厉之气,她盯着古朴棋盘……先前并没有仔细观看,而当她此刻认真去“凝视”的时候,脑海之中忽然多出了风雷的萦绕声音。
师尊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这世界上,存在着双眼无法看清的东西。”
要用心看。
凝视棋盘的张君令,神海不再平静,腰间的两囊黑白棋子,忽然哗啦啦翻覆起来。
两个纤长的手指,捻住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天元之上。
“嗖”的一声,落子之处,一缕劲风升起,接着是第二枚黑子,落子迸发出“轰隆隆”的轻微雷鸣,而当这副异象诞生之时,湖心亭外的风波再起,屋檐檐角悬挂的风铃铛啷铛啷的摇晃,清脆的声音顿时被水波淹没。
宁奕和裴灵素对望一眼,眼中均是有骇然之色。
水波拧转,风雷交加。
眼前的这一幕,与先前宁奕以“道宗秘术”破开府邸禁制的画面,几乎如出一辙,这股熟悉的感觉,只不过带入到天清池主神海画面中的那个人,是此刻正在不断落棋的青衣女子。
张君令的神情一片黯然哀伤,她的发丝洒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悲哀的画面,落子速度逐渐变缓,这局棋局的复盘到了最后阶段,这根本就不是某场着名博弈,双方的棋艺都是平平。
所以天都书库里没有任何一局棋铺有所记录。
但这局对弈,却是天清池主生前最重要的回忆。
不知何年。
不知何月。
不知何人。
顾谦神情苍白,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座横隔水面,立于阳光之中的府邸,正门之处,缓慢发出悠长之音。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