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又是一惊,求问之心驱使他不能不去,沉吟半晌只得道:“前方带路!”
两名禁卫如闻大赦,急忙上马催鞭,径往骊山宫行去。
骊山行宫当年被段冲攻占,一度沦入西赵之手。后来慕容永当权,领着鲜卑人撤往河东,将宫中器杖宝物搜刮一空。
姚氏建国后,对此行宫又有修缮。如今南安公主得宠,几乎将行宫据为己有。
陆英等入得行宫,一路乘马经甬道直奔后殿。到一处门前下马,跟随禁卫入得院内。殿外早有侍女等候,接迎陆英三人除履上殿。
就见殿上摆下数张桌案,主位两名女子正言笑晏晏。陆英抬眼望去,两名女子俱着白衣,一人头戴金雀钗,光艳如明月者,正是姚子衿。
另一人年约三旬,侧脸朝外,看眉目口鼻依稀五分熟识。陆英不便久视,垂下目光拱手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陆英有礼了。”
姚子衿闻声雀跃起身,上前半步虚扶道:“陆真人,快免礼!以前一直不知陆真人真名姓,还当你是龙虎山什么劳什子张道长,着实闹了许多笑话!”
陆英道:“当时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
公主笑道:“陆真人英才盖世,太子哥哥总夸赞你,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快请坐!”
看了一眼身后蒙逊、延孤二人,又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不必多礼,快坐吧!”
等三人坐定,公主转头望向身旁那名一直垂首不语的女子,笑道:“陆真人,这位是我师傅,今日才来骊山看我,真是巧得很!”
那女子抬头笑道:“三位小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陆英等闻声无不吃惊,竟然是在下邽河边偶遇的撑船女子。她此时未戴竹笠,又坐在座中,是以三人一瞥之下皆未认出。
陆英看她容颜,确实姿色殊丽。虽然坐在姚子衿身旁,但也没有被她盖下去。
年龄可能长南安公主十几岁,然皆属娇柔妩媚,那一双眼明如晨星,仿佛能直透人心。
一者如花苞初绽,一者灼灼盛开。而落在秃发延孤眼中,反倒是年长女子更加动人了。
陆英心中总暗暗觉得她有几分熟识,但又想不起曾经见过其人。此刻也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只微微颔首示意,又对姚子衿道:“公主说,知晓我夫人去向,还请不吝告知!”
姚子衿噗嗤一笑,言道:“陆真人,一成婚便如胶似漆,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尊夫人……”
秃发延孤插话道:“姐姐,哦……公主殿下,令师武艺高绝,一看就是当世高人,不敢请教尊号?”
那女子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一会叫姑姑,一会叫姐姐!小女子姓五名溪,溪流的溪……”
秃发延孤道:“五溪姐姐,久仰久仰!”
五溪道:“你们鲜卑白虏为祸三辅,我对鲜卑人可没什么好感!”
秃发延孤语结,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沮渠蒙逊笑道:“公主殿下,五溪先生,承蒙相待,蒙逊不胜感激!只是陆兄心忧夫人安危,今日特意来此相询,还请公主殿下赐告!”
姚子衿笑道:“莫急莫急!陆夫人好端端的,怕得什么安危?今日来此,让本宫少尽地主之谊,与陆兄好好叙叙旧。明日我派人与你同去寻找陆夫人即可,怎么样?”
陆英拱手笑道:“多谢公主厚意。陆英不胜惶恐!”
他虽心急如焚,但知道姚子衿不是好相与之人,只有先顺着她心意,慢慢再询问便了。好歹她见过琳琳,也不虞无迹可觅。
那五溪略吃了几口素菜便起身离席,留下陆英三人与公主边谈边饮宴,净聊些风土趣事。
殿中丝竹声环绕,舞姬翩翩回转,更有宫人俏婢殷勤劝酒,到二更时,沮渠蒙逊与秃发延孤俱已沉醉,口称不胜疲乏,自去外宫客馆歇息不提。
殿中只剩陆英与姚子衿,陆英不时想把话头牵到琳琳身上,但公主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言相告。
等到陆英失去耐心,以为姚子衿不过是故弄玄虚之时。
那公主才道:“令夫人前两日途经骊山脚下,当时我正巧刚来此地,于是确曾巧遇一遭……难道华亭不信我吗?”
陆英忙道:“如何会不信公主!不知公主与内子聊了些什么,她又往何处去了?”
姚子衿揉着额头道:“让我想想……不过是久别重逢之语,我也是从她口中知道,你们已经成亲。她说,此番入关是受了毛姐姐相求,有事托付于她……”
陆英听她说得切中事体,欣然问道:“对,正是如此。当时内子没有停留,直接就往西去了?”
姚子衿酒劲上头,闭目沉思道:“不曾停留。至于往何处去,我却没有注意。我邀她入宫少住,她却不肯……想来那毛姐姐确有急事。对了,毛姐姐是谁,难道是蒲登的皇后?”
陆英忙道:“非也!内子少年时曾有一位闺中密友,也姓毛,却不是什么皇后,不过普通人家罢了。”
他不愿多生事端,毕竟蒲登与毛秋晴此时是秦国最大的敌人,若让姚子衿知晓实情,难保她不有所芥蒂。
至于她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那就不管了。只糊涂应付就是,反正此刻她也醉了。
南安公主说了半天,又让侍婢添酒,与陆英遥干两盏,才接着道:“陆华亭啊!你在洛阳挫败了太子哥哥,他却没有怪你,你说奇不奇怪!”
陆英道:“谈不上挫败。太子殿下领大军东狩,在下职责所在,为国守土。当时多有得罪,时常心有愧疚。”
姚子衿笑道:“我父皇亲征蒲登,不日就将殄灭此贼,还关中一片朗朗天空。你说,可喜可贺否?”
陆英道:“若能如此,当真可贺!”顿了一下又问道:“听闻蒲登与其皇后分统大军,两人都能征善战,阵前颇为勇猛。如今战况如何了?”
姚子衿晃晃脑袋,妩媚笑道:“军国大事,我未知其详。只听太子哥哥说,父皇要齐王兄率大军急去偷袭大界营,不日就将生擒伪后毛秋晴。
“蒲登贼子失了大界营粮草辎重,必不能长久……嗨!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秦国人。万一,你去通风报信,岂非我的大罪!”
陆英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我怎会做如此小人之事……”
才说了一句,忽感到头晕目眩,再也撑持不住,趴倒在案上失了知觉。
姚子衿见他醉倒,口中边喊他姓字,边起身踉跄走来。
她伸素手拍拍陆英后背,笑道:“陆华亭!你酒量我又不是不知,装得什么醉?快起来!”
连喊数遍,陆英始终一动不动,公主俯身在她耳边道:“陆公子,你醒醒!我方才骗你的,你夫人并不曾与我见过。”
陆英仍然毫无所觉,全然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