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道:“哦?还有此事?可惜他们已经去了东宫,面见太子哥哥,不能与华亭叙旧了!”
陆英心头一沉,只得答道:“倒是也没有什么旧情可叙,只是觉得过巧罢了!”
公主又道:“如此说来,华亭还曾出手搭救过他们,难怪对这二人如此用心。”
陆英道:“路见不平罢了,总是有些缘分。”
公主忽作恍然道:“对了,太子哥哥昨日吩咐我,若再见到华亭侯,一定要请你赴东宫少叙。他还说,如今父皇病重,不敢设酒宴款待,只能与你论论文,品品茗。”
陆英不知太子何意,是要报洛阳城外之仇,还是知道了点什么风声。此时非要见自己何干?于是只得胡乱应承道:“承蒙太子殿下美意,若得清闲,一定去拜访。”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陆英辞别离去,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心中不免愁闷,郭珣入了东宫,倒是不能轻易除之了。
走到丞相府巷口,想起曾经蒲丕与段冲当街叫板,如今却已齐归尘土,不禁心内戚戚。
又想起沮渠蒙逊刚来长安时,被安顿在鸿胪寺馆舍中,而当年在姚子略席间初遇韩旭,他也住在鸿胪寺。那么郭珣会不会也在彼处,只有等夜深人静时去探个究竟。
他无意间一转头,看到巷中有位身穿缁衣的老和尚笑望着自己。陆英只当是云游僧人,礼貌地点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走出数步,忽然惊觉回身,那老僧却已转身往巷中行去。
陆英在后面高声叫道:“老伯,请留步!”
那老僧好似耳背不闻,仍不紧不慢走着。陆英凝聚心神,警惕周遭动静,跟在老僧身后十步远近,随他一同走入巷中。
老僧推开一扇破门,当先走进破落小院中,陆英亦随之而入,反手将门带上。
老僧立在院中,仰头看着屋顶瓦片,默然摇头不语。
陆英恭敬施礼道:“赵老伯,别来无恙!”
那老僧转身,手中持着一串佛珠,挤出个笑容言道:“你还记得我啊,陆小友!”
陆英笑道:“当年老伯放下尘缘,离开长安而去。如今为何又故地重游?”
这老僧正是前北汉国中书太监赵整,蒲刚在世时宠昵鲜卑,屡屡不听劝谏,终至国破家亡。赵整独身离去,遁入佛门不理世事,这些年也不知在何处安身。
赵整合十道:“小友,贫僧朽木之身,本已无牵无挂,只等灰飞烟灭之日。但自从陛下崩殂后,贫僧常常梦到他满脸是血来找我……姚苌逆贼弑君犯上,我若不看着他得报应,纵死也不能瞑目……”
陆英见他手上青筋突起,连带衣袖微微颤动,本来清明的眼中一片血红,不由凛然生敬。
陆英缓缓道:“赵老伯此来是为了杀贼报仇?我听闻姚苌重病缠身,恐怕不久于人世了,您何必再冒大险?”
赵整摇头道:“贫僧少年时虽然习过武艺,但自从陛下有志于统一四海,便严令我不能以刀治人。是以贫僧早已发过重誓,此生绝不动刀!”
陆英道:“原来如此。那老伯找我的意思是?”
赵整盯着他眼睛道:“贫僧听闻,陛下去时将神术宝刀赐予了陆小友,请你手刃羌贼,为天下锄奸,可有此事?”
陆英被他盯得发毛,血气一涌答道:“是!神术宝刀是先帝所赐。赵老伯,实不相瞒,我已经……”
赵整打断他道:“陆小友,贫僧不是怨怪你,只是有一桩心事还需言明,否则寝不能安。”
陆英诧异道:“不知老伯有何心事?”
赵整道:“贫僧少年时曾师从‘河东刀王’玄野公学艺,还记得刀王的九式拿手刀法,特来传与你,助你成此大功。”
陆英暗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赵老先生还真有趣的很。
于是笑道:“多谢赵老伯厚爱。不过,有件事我也要言明……”
赵整还道他不愿冒险杀贼,略带失望道:“何事?”
陆英道:“在下数日之前,已于大散关内一刀斩下老贼首级,大仇得报,也对得起先帝了!”
赵整闻言呆若木鸡,怎么也难以置信,仍忍不住问道:“城中都在传,姚苌病重,正在乘轿回京途中,怎么……”
陆英道:“此事其中另有牵连。恐怕是秦国朝廷不愿社稷动荡,故而秘不发丧,等乘与回了宫中,再发布遗诏,利于太子从容继位。”
赵整道:“你可敢对天起誓,绝不欺弄老夫!”
陆英无奈,只得指天发誓道:“皇天后土共鉴,世祖先皇帝在上,陆英若有半句假话,必遭天谴!”
赵整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数个响头,垂涕告道:“陛下……”
陆英连忙扶起赵整,慰抚道:“老伯不必如此,贼人已经诛除,如今沧海沧田,世道变迁,您不必执着于旧事,安心归老吧。”
赵整泣道:“神术宝刀可否借给老朽一观,祭奠陛下英灵……”
陆英道:“这不成问题。今日我出来不曾带刀,等晚间取来给老伯便是。”
赵整道:“听闻小友曾在洛阳城下力败姚兴,果然英雄出少年!”
陆英道:“不敢当老伯谬赞。只是凭一腔热血罢了。”
赵整了却心事,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渐渐恢复了高僧神态,跟陆英畅谈许久,才依依不舍放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