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吃了一惊,原打算着下一剂猛药,借这个机会给表兄解一解心结,谁知招上他旧疾来,心里后悔得无以复加。也顾不上再冷着脸刻薄人,赶着上前扶住李寻欢,一手抚背,又帮他按穴止咳。
过了半天,李寻欢方喘过气来,衣袖一擦嘴角,就瞥见一丝血痕,忙用手攥住了,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来。
黛玉却道:“别藏了,你这病是暴咳迁延不愈,转为久咳,症候为气喘、胸胀、咽喉不利,自汗畏寒,痰中多带血,每年冬春发作得厉害,总有两三个月才得渐轻。我说的是不是?”
李寻欢凝视着她,沉默了一阵,方哑着声音开口道:“你这个小姑娘,也未免太聪明了一些。”
黛玉一哂,道:“你是想说我活不长么?”
李寻欢“咳”了一声,叹气道:“你刻薄得我也够了,何苦又拿自己说事!”
黛玉眨了眨眼,正想笑又觉得笑不出,便也叹了一声道:“是我的不是。你辛辛苦苦救了我,我原该多珍惜自己。只是你……”
这次倒是李寻欢打断她道:“你方才说的,我都明白了。我原是为了她好,谁知反而让她一生都不快活,我若再去管她的事,岂不更让她难受!从今以后,就是不见的好。”
黛玉一怔,不想片刻工夫,他就挥慧剑斩情丝,斩了个干干净净。细端详时见他脸色平淡,但目光中掩不住伤痛,就知道这人又想委曲求全,一如当年他远走关外一般。想这事第一层已经揭开了,少不得第二层也要揭了,才算有始有终,因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只说不见二姐姐,想必那龙四爷若有难处,你还是要援手的?”
“龙大哥毕竟是我结义兄长……”李寻欢说着一顿,着意望了望黛玉,方道,“他还是你姐夫,你怎么对他有这么大成见?”
黛玉心里暗暗冷笑,情知是刚才编派龙啸云是个莽夫的话发作了,只装不理会,道:“是不是成见,表兄自己心里没数么?连那走江湖说书的都知道他行事不地道,只有表兄还拿他当个好人。”
这话说得直白,李寻欢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说罢一拂袖,转身就走。
黛玉在他身后也不追,望着他背影淡淡道:“我一向当表兄是个真男儿,被当面直斥也不至于恼了的,想不到触了逆鳞,也就和旁人无二。”
李寻欢果然住了脚,却不回头,站在当地冷声道:“我有什么逆鳞?”
黛玉见他肯听自己说话,便放了一大半的心,续道:“十年前你草率行事,让我二姐姐一生不得开颜,你对不住的是我二姐姐,何尝对不住龙四爷来?”见李寻欢不答,又道,“若说二姐姐不快活,是因为龙四爷之故,那是龙四爷负了你所托,他既对不住二姐姐,也对不住你。你不肯承认他对不住你,其实是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龙四爷难道不正是你的逆鳞么!”
李寻欢闻言身子一震,沉默不语,但方才那种拒人千里的气息已渐渐消了下去。黛玉也默默望着他,只觉得那背影是如此寂寞。
……
这一晚因一个说书人而起的争执,终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次日一早,李寻欢三人意欲启程,问客栈掌柜时,方知那说书老人和孙女一早就走了,去向却不清楚。他们猜想或是什么世外高人,前来向自己通报消息的,是以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地离嵩山已不远,李寻欢虽知道前路凶险,还是坚持要上山去救阿飞。游龙生本就是来帮他的,当然义不容辞。只有黛玉令他们颇为头痛。
依着二人的意思,黛玉一个年轻姑娘,又没有武功,不要说将有厮杀,就是上山也不轻松。黛玉心思早定,不听二人劝阻,却笑道:“照你们说的,我一个弱女子,难道那些和尚还能为难我不成?上山步行不便,雇顶轿子也就是了。”